断裂下的桌角承受不了帝王之威,惶恐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怒响惹得本就跪了一地的臣子愈发紧张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里去。
另一侧的几个郎官胆子就更小了,他们本来便是做文书工作的,因着水镜神迹,被召来记录楚棠所讲的各项内容。
陛下当初特意吩咐,天机难得,务必要将水镜里讲的话事无巨细记下来,他们也一直兢兢业业。但刚刚刚刚这后辈在骂陛下、骂大秦啊!
握着笔的手抖了抖,几个郎官苦着脸在心里哀嚎,“阿房出秦朝毕()”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也不敢写啊!
笔墨凝滞,他们颤颤巍巍地欲要搁笔,忽然听到一声低喝:不许停!?[(()”
——是陛下!
郎官们一个激灵,立时板板正正跪直了脊背:“陛陛下”
嬴政眉眼含霜,肃着脸看了过去,面上薄怒未消,但已看不出刚刚剑劈桌案的雷霆之势,只语气依旧沉冷:
“不许停,继续记,将楚棠说的话一字一句给朕记清楚。”
他转过身来负手而立,锐利的眼越过跪伏的臣子,看向水镜里的犀利辞章,铮铮挺拔:“朕,与大秦,享得了夸誉,也担得起骂名!”
铿然的语气响在大殿,众人心中巨震,一个个肃容站起身来,拱手向前方的君王躬身一礼:“臣等谨受教!”
北宋。
苏轼博闻强记,听到楚棠的话便摇了摇头,饶有兴趣地道:“‘阿房出秦朝亡’之言也并非没有过,《阿房》起笔颇祖陆參《长城赋》之笔法,《长城赋》所谓‘千城绝,长城列。秦民竭,秦君灭’不正是这个意思么?”
“不错。”苏辙也想起来了,“陆句一句一转、层层递进,由长城而见民竭,民竭而见秦灭,词意显豁,杜文虽则意同,但更为蕴藉,愈见功力了。”
他赞不绝口,一旁的苏轼显然也深感其妙,他本就爱极了杜牧的这篇文章,曾多次于寒夜百读,体会自然精深,当即接着道:
“赋中以三字句起,祖于郭璞‘岩作井,龙登天’,流于谢惠连‘岁将暮,时既昏’,又有陆之《长城》,及至樊川《阿房》,取法于前而自出机杼,也难怪崔郾一见而惊为天人了。”
“是啊!”苏辙更为叹服:“就像此文虽与《长城赋》同出一意,但文质之间俨然仙凡之别。”
苏轼对此同样也很认同,点点头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子由啊,你说若在始皇陵前将《长城》、《阿房》两赋各诵读一遍,那始皇帝会更激赏哪一篇?”
???
苏辙表情险些裂了:“我觉得,始皇可能更想找你我二人夜谈。”
他欲哭无泪,兄长为什么总是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接着往下,从“覆压三百余里”到“而气候不齐”,这是在写阿房宫的建筑之奇。宫殿的设计很巧妙,占地面积广阔,依山势水势,亭台楼阁等等不一而足。
()这里要注意这样几组描写。首先,“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我们都能看出来,他要说的是长桥似腾龙、楼阁间在空中的拱道如彩虹,但杜牧偏偏采取了一种摄像机的方式,就像在拍vlo)
哇,前面好像有一条龙!可是没有云哪里来的龙呢?诶那儿有一道彩虹!但刚刚也没下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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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去一看,哦,原来是河上的桥梁和空中的阁道啊!竟然做得这么精美。一下子,我们就从这几句中读到了杜牧的惊艳。
其实小杜也没见过阿房宫,但他就是写得如在目前,让人身临其境,就很像李白写《蜀道难》,还有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没见过,全靠想。】
楚棠顺势一cue,被点到的李、范二人俱是露出了矜持的微笑。
【说起来,虽然杜牧和李商隐并称为小李杜,但其实杜牧诗风更像李白,李商隐则更像杜甫,他的七律句法很有老杜遗风;而杜牧七绝写得好,风神俊朗,更像白哥意态潇洒。】
“哦?”
李杜二人一听就来了兴趣,杜甫仔细看了看水镜中的《阿房宫赋》,又回想了一下楚棠曾提过的《赤壁》诗,禁不住也点起头来:“七绝凝练,赋作想象奇绝,的确有太白兄之风神。”
李白笑道:“子美律体精深,李商隐之诗能得你句法之妙,想必亦是佳篇,若能有幸一观便好了。”
对于前辈文士来说,看到诗文一道代有才人出,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