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康帝突如而来的问话,让原本有些飘飘然的林远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果然伴君如伴虎,在圣上面前得时刻警着神才行。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问题,林远秋早在心里想过了好多遍。特别在面对圣上时,该怎样回答,他已经有了成算。
林远秋自然不会傻到说出从宅子里挖到银票的事。
既然当初没说,如今自己哪怕再解释的天花乱坠,在旁人眼里,也已经是个不实诚之人。
而其他瞎编的话,就更不能说了,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推敲和查问。
所以,自己还是把卖画挣银钱的事告知圣上吧。
至于圣上会不会因此斥责他,这会儿林远秋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还有,既然决定要说,林远秋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反正自己一不偷、二不抢,怕啥。
不过,都说说话技巧非常重要,同样的一句话,表达的话语不一样,旁人的看法也就有所不同。
林远秋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随后躬身,道,“禀圣上,微臣自小家境清贫,全家一十五口人只靠着六亩薄田度日,是以挨饿是常有的事,不怕圣上您笑话,微臣长到五岁时,因着瘦小,旁人看着只以为才三岁。后来看到考中秀才的族叔过上了能吃饱饭的好日子,微臣就也想着去念书,好让爷奶爹娘他们不用再饿肚子。那时微臣念的是族学,族学不用交束脩,只是笔墨书册须得自己购买,无奈家中实在拿不出银两,后来微臣父亲就去镇上码头帮人扛粮食,一麻袋粮食足有一百五十斤,扛三百斤才得两文钱,微臣父亲身板太瘦,常常背着麻袋直不起腰。”
说到这里,林远秋有了停顿,景康帝听出林修撰声音中带着哽咽。
接着又听他说到,“等微臣考中童生后,就去了镇上的私塾念书,私塾里的夫子常会教学生们画画,当时微臣就在想,自己若是把画学好了,是不是可以作画挣银钱,如此便能减轻了家中的负担。是以在课余,微臣就勤练书画,加之本就喜欢,不出几年,微臣的丹青之作已是尚可,虽难登大雅之堂,可已经能让微臣无须再为束脩以及笔墨纸砚发愁。”
最后,林远秋总结,“禀圣上,微臣置宅子和贴补山妻嫁妆的银子,正是与人作画所得。”
说罢,立在堂中的林远秋,脸上不但未见半点心虚,且还一副凭自己双手挣银钱并不丢人的模样。
这副大大方方的样子,落在吴公公和姜公公眼里,心里是忍不住的佩服。
旁的官员若是被人知晓与人作画讨生计,怕是早脸红的没处搁了吧。
何况这可不止脸不脸红的事,朝廷有明文,为了防止官员以权谋私、与民争利,朝中官员是一律不允许经商的。
不过,吴公公和姜公公很快反应了过来,觉得卖画作应该算不得以权谋私、与民争利吧?
而景康帝,从听到林修撰父亲扛麻袋供儿子念书,再到林修撰为免父亲辛劳,勤练书画挣束脩的事,很快就有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出现在景康帝眼前。
至于经不经商的,景康帝压根没往这上头想。在他看来,与人作画,不就跟给书舍抄书挣银钱的书生差不多吗,又没开了铺子专门营业,这哪算经商啊。
再想到林修撰不但靠作画减轻了家中的负担,进而完成了举业。还用画画挣得的银子帮扶百姓,如此品行皆佳的官员实属难得啊。
不对,景康帝很快想起,京城的宅子可不便宜,他可不觉得林修撰仅靠作画就能攒出这么多的银子。不止是宅子,景康帝还记得先前林修撰为了让两个妹妹养好月子,特地买山庄的事呢。
有了疑惑,自然要弄清楚。何况景康帝心里还有着其他打算,在他看来,臣子的忠心,比他有没有能力更为重要。
话说,一个少了忠诚的人,怎可委以重任。
于是,景康帝让吴公公在隔间的大案台上铺了宣纸,让林修撰现场作画一幅。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作,居然能挣出京城的宅子、庄子,还时不时贴补旁人。
林远秋知道,圣上说是想看他的画工,其实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若是有,那么方才自己的那番言语就属欺君之罪了,届时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