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的脾气,很大一部分是他的父母惯出来的。
他的父母从小对他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爱他爱得近乎不知所措。他们唯一一次求他改变心意,是他十五岁那年决定要追随萨菲罗斯的脚步参军。
杰内西斯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不需要通过参军谋求更好的生活。
他的父母苦苦劝了他许久,最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杰内西斯是家里的独子。或许是怕他不习惯,也许是担心他委屈,也有可能是心底无法再腾出更多的爱,这么多年,他的父母一直都没有再要一个孩子。
因为父母去世得早,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每家的苹果她都偷过,偶尔还会在偷苹果的途中撞见安吉尔。村民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不同大抵是安吉尔必须在回家前把苹果吃完,要不然会被他那严厉正直的父亲罚去墙角站着。
安吉尔的母亲吉利安喜欢花,而安吉尔的父亲很爱他的母亲。为了减少罚站的时间,安吉尔偷完苹果,回家的时候还会顺手摘点花。
吉利安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性格也很温柔。但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哪怕含笑时,笑意也无法完全抵达眼底。
安吉尔家很穷,所以她很少去他们家蹭饭。杰内西斯家她倒是常去,有时候还是爬窗去。一不小心去的次数多了,他的父母打开窗户,和蹲在苹果树上的她四目相对,都能慈祥地笑着打上一声招呼。
“小娜西塔又来了。”
这句话后面一定会跟着一句:“来找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以前天天通过报纸追萨菲罗斯相关的消息。后来他走了,他的父母继承了他的习惯,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看今天有没有和杰内西斯相关的报道。
战事顺利,当天的早餐便会丰盛一些。
战事不顺,他的父母有没有心情吃早饭都是一个问题。
杰内西斯的父母很爱他,因此有时候也像是爱他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杰内西斯不写信回来,他们很想写信去问。她帮着杰内西斯的父母拟了好几封信,但每次到了该寄信的时候,他们又会忽然胆怯起来,改口对她说算了。
安吉尔经常在信中提到杰内西斯的近况,于是吉利安也成了杰内西斯家餐桌边常驻的一份子。
两家人一起围在桌边,回忆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小时候做过的蠢事。她是最好的证人,也是那些蠢事的参与者。三人一起偷偷溜出去玩时,经常因为回家太晚而挨骂。
说是挨骂,经常是安吉尔被他父亲板着脸一顿猛批。杰内西斯梗着脖子死不悔改,于是他的父母只好偃旗息鼓,就连装模作样的严厉也很难维持。而她夹在两人中间,被溅出的火力波及。
安吉尔提议说,以后他们还是和各自的父母报备一声。杰内西斯嗤笑说,若是循规蹈矩,溜出去玩还有什么意义。安吉尔问她意见,她说杰内西斯说得有理。于是安吉尔长叹一声,半夜继续和他们一起翻窗。
桌边的大人们笑着笑着又安静下来。
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每到这种时候,吉利安便会说自己有点乏了。
那个身影围上披肩,缓步消失在门廊的灯光触及不到的黑夜里。夏天结束后,燥热散去,巴诺拉村的夜晚浮上凉意。她也在门边停下脚步,转身和杰内西斯的父母道别。
门廊罩着暖黄色的光晕,虫鸣在远处的田野里闪烁,贯穿夜空的银河静谧无垠。
有几次,杰内西斯的父母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她喜欢杰内西斯这件事,在巴诺拉村算公开的秘密。
“……下次吧。”她总是这么说。
下次吧。
这么回答的时候,脸上一定要带笑,语气一定要轻快。
下次吧,她说。
就算获得了他父母的认可,又有什么用呢?
——事实是,也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下次。
她向前一步,休息室里的声音忽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