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司马防正在翻阅韩珏整理好的账目。
以往每年的汇总账册他都有翻阅查看过,而现在他手中的这份账册显然与以往大不相同。
自他上任以来,县廷的账目一直都是这么记的,都只是一个简单的汇总,可以看到每年雒阳的赋税收入总额,以及开支结余数额。
让人一看就可对辖内的财政情况心中有数,他并不觉得这样记载有何不妥,因为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然而这份账册,却在总账之后附有细册。
翻开后面的细册,司马防打眼一扫只见分有田税、算赋、口赋、关税、市税等各项分类汇总。
然而看着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若所记不错,雒阳诸关通关过卡的税率是十税一,而市税的税率是根据不同情况分为十税一至五税一。
以此推测,市税所得应比关税高才对,而账册所列市税却比关税还低一些。所谓市税,即是对辖内大小商贾所征收的一种税。
以他所见,城内外商贾云集,各家店铺数量不在少数,这税不该这么低才对。想到这里,司马防随即招来主管市场的市吏问话,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平日里市税如何征收?”
突然被喊来问话,问的还是市税,陈六心里直犯嘀咕,因为司马防一贯重视农事。对商贾一事,甚少过问,最多也只是关注一下市场秩序。
拿不准这是什么意图,他便如实答道:“回禀县尊,市税乃按月征收,由各家商贾于月初上报前一月的账目,依据账目核实之后收缴。”
虽然司马防家里并不经商,不懂商贾之事,但他听的明白。这意思就是收税依据的是商贾们自行制作的账目,那也就是说,如果账目存在弄虚作假,税自然是有问题的。
所以他又问,“商贾所报之账目,你们如何核实?”
这、这话问的……陈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能怎么核实?当然是人家给什么,他看什么。
然后他开始解释:“县尊,卑职自入职以来,皆是依照商贾所报之账目计算市税,此亦是遵循旧制。”
司马防听罢便明白陈六最后这句话是在脱责,意思就是之前是怎么收缴的现在就怎么收缴,之前这样做没问题现在当然不应该有问题。
既然如此急于脱责,司马防就知道果然账目是有问题的,陈六知道但是却没有言明。所以他继续问,“以你所见,这些账目可有异常?”
陈六坦诚,“卑职无法单从账目上察觉出异常。”
常年混迹在市场上,他当然知道哪家店铺生意好,哪家惨淡。虽然不知道这些店铺每天能收入多少,但大概也心有揣测。
然而,待收到账目一看却发现生意好的跟生意不好的,从账目上看根本看不出来多大区别。但又能怎样,总不可能天天蹲守在店铺里盯着人家记账吧?
但是上官这么问,他不能这样说啊!无凭无据的,随意揣测那些大商贾故意做假账,他可得罪不起。
司马防并不喜苛责下属,虽然陈六说的含糊其辞,他不会轻易怪罪。因为一时之间他也无法解决如何断定账目真假的问题,所以摆摆手,“暂且退下。”
然后很快,韩珏就又被请回县廷。
听完司马防所述,她眉毛微扬,虽然不了解东汉的商税情况,但听着好像是怀疑有商贾偷税漏税。
偷税漏税不稀奇,后世还有一个词叫“合理避税”,可以合法避税,那不合法的就叫偷税漏税嘛!
难道要让自己来协助税务稽查?这很难啊!
连个往来账都没有,怎么查?
韩珏知道自己店铺的情况,说实话,她自己都有两套账。
但这两套账并不是为了逃税,因为十税一的税率其实并不算太高,这两套账是为了应对分红。
十税一对的是营业额,而分红对应的是利润,她不仅用市税冲抵利润,还把利润做了假账。而且这种假账基本上是无法查证的,毕竟成本是多少,外人谁能搞清楚?
所以,想要查清楚营业额,基本上只能派驻专门人员去盯着记账。或者干脆是店家出了内鬼,自爆出真实的账册。
见她思索良久未开口,司马防问道:“可是难度太大?”
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他知道前朝武帝时期推行算缗,曾下令让商贾申报家财,结果却被置之不理。最终,武帝又强推告缗鼓励百姓互相揭发偷税的商贾。
结果闹得商者少,物贵,以至局势动荡不安。后来,该项政令就被停止不在实施。让韩珏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韩珏如实说道:“确实不易,需有与账目相对应的凭证加以核查方可。”
司马防一听,直接放弃了。去哪里找什么凭证,谁去店铺买东西还会给凭证?不需要的,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