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辰钊骤然一震,未待反应,那人松了他的衣角,靠在车壁上歪着小脸,煞是真诚地注视着他。只那点漆似的眸眼透着狡黠的笑意,虽竭力忍着,但唇被牙齿咬住,咬的微微打颤。
马车越走越远,站在树下的人一动不动,手里的缰绳攥紧,风呼啸着迎面扑来,他浑身热燥燥的,却是没有半分冷意,魂儿像是兀自飘走,跟在那马车后面追击一般。
脸上一凉,他抬头看了眼,竟飘起雪来,鹅毛似的往下撒,他眨了眨眼,再往远处眺望,马车消失在路口,浓密的雪遮住了视线,他看不到,心窝处像是少了东西。
当天夜里,卢辰钊便做了个梦,梦中他在教李幼白射箭,本是一人一箭,后来他就站到她身后,拥着她拉开弓弦。她回头,殷红的唇啪嗒亲在他脸上,柔软馨香,他便扔了弓,双手握住她的腰一点点环过,手指移到她的肩胛处,唇咬住她的,梦里的人有些癫狂,竟登徒子般褪了她的衣裳,雪肤玉肌呈于面前,他心驰荡漾,恨不能立时趴上前去,正欲动手,猛然听见有谁喊他。
他手忙脚乱拢起李幼白的外裳,抱她在坏,复又转头去看。
却见四郎怒气冲冲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恨恨大骂,道他身为兄长道貌岸然,不知廉耻,有悖人伦,竟要抢弟弟看中的人。卢辰钊本想用礼法同他讲道理,然搜肠刮肚想了好久,还是觉得不妥当,因四郎所说找不出可反击的点来,他抱着李幼白,还不肯撒手,便厚颜无耻端起兄长的架子,呵斥四郎。
也不知用了什么歪理,总之四郎气的拔剑,要杀了他。
他难以置信,还妄图狡辩,当那长剑朝自己胸口刺来时,他抽动了下身体,猛地睁开眼睛。四下漆黑,帐内热气腾腾。
他反手抹了把身下,濡湿黏腻,再回想梦中发生的事,当即觉得昏了头,匪夷所思,缓和呼吸呆坐了半晌,他跟鞋下床,回头瞥了眼绸被,一把拽下来扔到地上。
又见那脏处碍眼,遂抬脚挑起被角,将其彻底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都怪李幼白,胡说八道了一通,自己个儿倒是走的干脆,却不想给旁人带来怎样的麻烦。她那番话究竟何意,玩笑还是借玩笑说出真心?
卢辰钊喝了一壶冷茶,却没冷静下脑子,掌手扇风,越扇越觉得神思曳荡,魂飞半空,根本就不受控制了一般,又想起她说话时的模样。
她就坐在车
里,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若说正经,偏她嘴角含笑,轻佻肆意了些。若说故意逗弄,仿佛不大可能。
她也真是大胆,就那么直愣愣说出来爱慕,倒叫他哑口无言了。
难道之前她对四郎亲密,与旁人示好,只是为了激发他的醋意,叫他分些目光给她?着实幼稚了。
但也能理解,毕竟他是公府世子,她是济州小官之女,门第有差,若走正路怕是不能结亲,总要想偏门的法子。亏得她一个小娘子,颜面都不要了,豁出去同自己表白,是破釜沉舟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怎么敢的,怎么就敢打他卢辰钊的主意,还说的理直气壮。
卢辰钊支着下颌,唇微微上扬:痴心了些。
其实李幼白生的很好看,只是疏于打扮,每日着素裙戴素簪,从头到脚简单的像是烧香打蘸的姑子,委实浪费了那张小脸。但她笑起来极美,冷淡中带着几丝恬静,美的出尘脱俗。
母亲萧氏出身也不高,但父亲还是娶了她,婚后举案齐眉,日子过得也不错。
难道李幼白便是凭此起的念头?觉得既有前车之鉴,便可如是效仿,何况他李家书香门第,人际关系简单,跟萧家比起来不落下乘,如此看来,却是极有可能。
卢辰钊时而冷笑,时而沉思,时而露出怔愣回味的表情,一阵沉默,便又是一声大笑。
守在外间的莲池听到这动静,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夜深人静,世子爷是中邪了吗?自打送走李娘子,他便不大对劲儿,难不成是有脏东西跟了回来,莲池大惊,想起出城沿途是要路过两处坟地,恐怕世子爷在那行走时,恰好就撞了不干净的玩意儿,要不然夜半中天,他怎会坐在桌前做出此等丑态。
莲池悄悄往里看了眼,向来端方矜贵的世子爷,竟摸着下颌露出一丝诡笑,甚是渗人!
翌日天不亮,莲池便从库房寻来一套桃木做的嵌螺钿平底托盘,上置四个桃木雕花小盏,桃木酒壶,并一只桃木镶珠如意碗。他去后院折了根桃木枝子,削成简陋的小刀偷偷压在床尾。
卢辰钊从衣桁上扯了衣裳,抬头瞥见鬼鬼祟祟的莲池,问道:"做什么呢?"莲池一哆嗦,忙伸手掩了掩被子,道无事。
卢辰钊却不信,待他端着铜盆出去,卢辰钊来到床尾摸了摸,掏出那把简陋的刀,拧眉看了半晌,随即扔到炭
盆里。
莲池瞧见,敢怒不敢言,遂悄悄跑到后院,一连折了数支桃木枝子,拿锋利的刀全削成桃木小刀,趁着卢辰钊去前厅待客,匆忙塞满了整个屋子。
他想着,身为奴仆,定要为主子侍奉周全的,这点小事,他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