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一停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殷九辞多走了两步,在看清冰棺中人的容颜之后,马上转头看向时寒黎,然后又看了眼冰棺,这次他凝视着冰棺里的人很久。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冰棺里的人,程扬不可置信地喃喃:“就算是双胞胎,这未免也太像了……”
寒冰做成的棺材中,沉睡的正是陆幺幺,或者说,是另一个时寒黎。
乌图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了程扬的话,他先强行把自己的心情拨到一边,激动地对那位身穿白袍的老人说:“埃索大巫,这是诺娅的孪生姐姐,外族名字叫时寒黎,当初阿依苏没有说她生的是两个孩子,导致她这么多年一直流落在外。还有诺娅,诺娅怎么了?我离开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么?”
在幽明的烛火中,埃索抬起头来,那并不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即使明显已经年龄很大了,他仍然眉眼凌厉,目光中有着仿若能将人射穿的透彻,每一道皱纹里都包含着一种不肯服输的倔强。
“你叫时寒黎,是么?”
时寒黎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的眼睛,点了下头。
“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为什么要停在那里?”埃索说,“你害怕见到她的脸么?”
殷九辞皱了下眉,他见不得有人用这种语气对时寒黎说话,即使这人应该是时寒黎的长辈,但这毕竟是在时寒黎家里,他忍下了脾气。
乌图有些担忧,低声说:“埃索大巫就是很严厉的长者,他不是在故意针对你的,寒黎。”
时寒黎往前继续走去,所有人都在望着她,而她则望向冰棺。
每个人都以为那是她的妹妹,没人知道那就是她。
走得近了,被冰棺模糊的面容也愈加清晰,时寒黎也真正见到了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本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本该回到的身体。
那的确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虽然每一个同时见过她们两个人的人都说她们神色间区别很大,一定不会把她们弄混,但是这具身体现在躺在这里,面无表情地沉睡着,眉眼神色无一不和时寒黎完全相似,哪怕是再了解两人的人站在她们面前,恐怕也无法把她们区分出来。
但时寒黎还是能够看出她们之间的区别。
她从小就经历最残酷的训练,在最危险的环境中跋涉,而这个女孩显然没有过这些经历,她的皮肤是天生的细嫩白皙,明显是娇生惯养,而如果时寒黎的手臂没有修复和重生过,抬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满满的伤疤。
时寒黎抬起手,隔着冰棺用指尖轻轻地描摹了一下她的轮廓。
在过去的将近二十年里,这个女孩被保护得很好。
她没有被训练成武器,没有在沙漠和荒野中跋涉,没有在痛苦中挣扎许久只为求得一口水喝,她一直有人爱着,有人照顾着,是个……幸福的孩子。
是正常人家里,普世意义上众人都渴望的那种幸福。
时寒黎曾经想过,如果她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过着普通孩子都会过的生活,她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她知道了,就是陆幺幺这个样子。
她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没有体会过的生活,另一个自己替她得到了,体会了。
这很好。
嫉妒么?不嫉妒。
羡慕么?很羡慕。
她羡慕另一个自己和妈妈一起相处了八年。
时寒黎一直在望着冰棺,她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打扰她,空气冷寂,直到乌图被冻得有些受不了了,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时寒黎才收回手来。
她看向始终在看着自己的老人,很直白地问:“你知道些什么?”
埃索不是排斥她,是在观察她,那种打量不是长辈对后辈,而是一个手握权柄的人在审视着自己的继任者,看她是否够资格接过自己手中的权杖。
埃索的眸光波动一瞬,他终于转动眼睛看向其他人,在三个外族人身上停留。
江逾对老人躬身行礼。
虽然他是这一代的守墓人,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巫,瓦尔族最宝贵的就是大巫,他们从不轻易见人,连族人面前都很少露面,更别提是外族人。
“江逾,第八百六十五代守墓人,初次见面。”埃索苍老但有力的声音穿透冰洞,仿佛带着几千年的呼啸风声,“不用对我行礼,我不是你该守护的大巫,此刻本该坐在这里见你的人是诺娅。”
“既然诺娅大巫已经无法主持大局,您就还是名副其实的大巫。”江逾说。
“不,”埃索说,“她就在这里,完全能够胜任大巫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