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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苔原城。
来时和平辽阔的城池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大地震颤着龟裂,冰冷的海水从缝隙中渗出,暴雪压城,无尽的雪崩从高高的雪山上滚到人间,沉寂上千年的火山在强烈的刺激下喷发,火红的岩浆爆裂而残酷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白色巨人般的山脉在煌煌的天威下崩塌,为它脚下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渺小生物送终。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整个大陆上空翱翔,它的长相极像神话中的巨龙,漆黑的鳞片在岩浆与雪色的映衬下流淌着华美的光辉,硕长而有力的尾巴就像是巨大的蟒蛇,甩动间就能拦腰斩断高峻的山峰。江家堡那些凛然的巨塔坍塌了,在飞雪与血色中化为齑粉,巨龙仰头怒吼,整座大陆都颤抖起来,似乎这片土地也有了意识,颤抖地臣服在这浩瀚的伟力之下。
那是多么哀戚又多么壮烈的一幕,仿佛天降神罚,那狰狞而美丽的怪兽就是神明的使者,亦或者那就是神明本身。
而这虚假的神明带来的却是绝望与毁灭,它是灾厄利纳尔塔的追随者,这些渺小的生物杀死了利纳尔塔,它在对整个世界宣泄它的暴怒和哀伤。
普通的生物痛苦就只能独自痛苦,但拥有伟力的生物痛苦起来,能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大地上绘制着宛如炼狱的图腾。
逃亡的汽车和飞机许多被撕成两半,翻滚着覆盖上满满的积雪,奔腾的野兽享受着末日最后的美餐,人们深陷在烈火与冰雪中,鲜血汇入熔浆,汇入海水,渗入苍白的雪里。
苔原城不是中心基地,江家堡就算声名煊赫,在末世之前也没有真正地自立为王,江家给予了掌权者应有的尊重,面对危机时热武器不及中心基地,但作为继承了瓦尔族科技和财富的地方,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应对能力。
只是无论是什么对抗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是负隅顽抗,一如当初的中心基地。
江逾从坠落的直升机残骸里爬起来,刚刚起身又虚弱地跪了下去,他的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那是直接被巨龙的爪子穿透留下来的,血液浸湿了他整个身体,如此强悍的失血,即使他是四阶进化者也无法承受,他脑中昏暗,眼前只剩下红和白两种颜色。
那肆虐的怪兽就在他的头顶,他口中的血满溢到几乎无法吐出声音。
“……沐星。”
每天一十四小时待命,永远会第一时间给予回应的第一秘书没有给出回答。
江逾闭了下眼,血色的光蔓延到他的脸上,他已经是死人才会出现的灰白。
“家主!先逃吧!”第一秘书江莱虚弱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再晚,就真的……逃不了了。”
“你还没有离开么?”江逾一愣,他之前已经派出了城里的所有大型飞机,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送尽可能多的人逃走。
“您还没走,我作为您的秘书怎么能走!”江莱哽咽,“我为您留下了一架直升机,您快离开吧。”
“现在也逃不了了。”江逾仰头看向那恐怖如天谴的生物,感受着生命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逝,“城还在,我就没有离开的道理,即使注定要死,我也会挡在你们前面,死在你们前面。这是成立苔原城的那天,我对所有居民的承诺,君子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家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人类的确还有希望,但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城主,为我的城而死,是死得其所。”江逾的眼前越来越昏朦了,他眯起眼,苍白的唇边一如既往地勾起好看的弧度,“该告别的人我已经告别过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确实很满足,面对注定无法对抗的敌人,他尽全力去战斗了,无论是面对江家,还是面对苔原城的住民,他都问心无愧。
他从小到大克己复礼,从不敢做出格的事,将责任和义务刻进他的骨血,到死前的这一刻他审视从前,发现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遗憾的。
他还没来得及给时寒黎编一条新的刀穗。
虽然时寒黎并不在意这种小东西,但他也藏有自己的小心思,编了刀穗被时寒黎随身带着,就像他也参与了她的每一场战斗,始终陪着她一样。
想到那个在他生命中惊鸿一现就永不褪色的身影,江逾笑了,又含着几分担心。
“寒黎啊,如果你的心真的能像你的外表那样冷,就好了。”他低声说,“有时候活得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间,头顶的嘶吼声停了下来,当那恐怖的巨兽泯灭了声音,天地间仿佛都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江逾若有所觉,他迟钝地抬起头,却见不远处坍塌的山峰上立着一个人。
在暴雪和血火的呼啸中,她稳稳而立,和万物比起来都那么渺小,但她站在那里,却让暴怒的巨兽停滞在了半空,和她遥遥对峙。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