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浑身缟素,走入书房里,看到方子兴正抱着潜哥儿拿着面小弓逗着他玩,看到她进来,如释重负:“回来了?那嫂子应该也回家了?”连忙一迭声唤方承勋的乳母过来:“快抱回去了,他想他娘亲了。”
郭氏看他仍然彷如孩子一般仿佛心无挂碍,心中微微一沉,想起今日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轻巧坐到他身旁,知道这位夫君性子直,有什么话只能直说,委婉不来。
她想了想问道:“今日听说,大爷去了几家宗亲家里,那几家宗亲就发了丧,外边都在传说,是大爷这边逼死的。”
方子兴看了她一眼:“大哥是族长,是家主,一切事他定。你不要干涉族里的事务,也不要多嘴,大哥做什么都是他的决定。”
郭氏道:“我自是知道,我一句话没说,只当不知道。但我听那阴阳怪气的,说什么我们一回来,爹就没了,有人听到大爷和爹有争吵,这些闲言碎语是不是还是管一管,不然听着倒像是大哥气死了阿爹一般……”
方子兴抬眼道:“阿爹临终前叫了我去,和我交代了许多,头一件事就是要听大哥大嫂的话。你不要听他们外边胡说八道。家主之位是祖父直接越过爹传给大哥的,大哥掌家事,不容违逆。再有人在你跟前挑拨我们兄弟感情的,挤兑你新媳妇的,你只管与我说是谁,我去和大哥说,处置他们。”
郭氏忙道:“好。”却没有说是谁提的。
方子兴也不追问,本也不是好生是非的,只告诫道:“你好生跟着嫂嫂就好,她自会教你。”郭氏又低声道:“朝廷那边,皇上会答应吗?若是真是您承了平南公的爵,是不是以后都不回京了?”
方子兴道:“总要守孝的。禁卫统领多半是贺兰静江接任。可恨!我那批卷耳马才到手!还没骑过!便宜贺兰了!”
说完他咬牙切齿,十分遗憾:“出来得匆忙,也没把我那批刚得的炮分了,肯定被苏槐都给糟蹋了!他手太松了!什么东西进了内府监就再也出不来了,轮不到咱们用!皇上还总宠着他!”
郭氏:“……”
方子兴站起来道:“我要写一封信让人送去给许莼!让他下一批货别交了!我给的钱订的货!凭什么让苏槐和贺兰白白占了便宜!”
郭氏轻轻咳嗽了声:“横竖都是效忠陛下的臣子,都无妨的。”
方子兴念念不忘:“你不懂,我自己垫了钱进去的,贺兰有他妹子赚钱,苏槐没儿没女,还有一堆义子孝敬他!我呢!还靠着哥哥给用度呢!我也要养妻养儿啊!不能便宜了他们!”
说着他已拿了纸铺开蘸了墨水写起信来。
郭氏啼笑皆非,只好起身出来想要做一些孝期穿的衣裳,却见外边管家进来报道:“二爷,外边有京城客人。”
方子兴道:“都说了守孝了,怎么还待客呢?推掉。”
那管家却道:“已说了,客人说是京城来的,先在前边祭堂给公爷上了香,又说要见公爷和二爷。公爷今日去了城外寺庙和
大师商量法会的事了,看这时辰,回到恐怕也还要一会子。我们看那几位爷气度不比寻常,不敢不报。”
方子兴从前就从来不应酬的,此刻只道:“去请公主嫂嫂出面接待。”那管家却也多半知道二爷是历来不和人来往交际的,只好应了,刚退出去,方子兴忽然脑子一闪,问道:“那客人说了姓什么吗?”
管家连忙应道:“其中一位少爷说了姓许,另外一位似乎是他兄长。”
方子兴忽然将笔投入墨砚,一跃而起,外套也不穿,直接冲了出去。
管家:“……”他茫然看向郭氏,郭氏想了下道:“许?不会是那一位吧。”她想了想有些犹豫,不是说那位已被封为中宫亲王了?如此惊世骇俗之举,方家族人也是议论纷纷,若是真是许亲王来了,那难怪夫君如此激动了。但那样尊贵之身,长途跋涉而来,似乎又不太可能,兄长?那是许氏两兄弟了?不是听说临海侯只有个隔房的兄弟吗?
她只好吩咐管家:“若是远客来,恐要安排住宿,想来是贵客,遣人去问问公主,哪里有清静些的园子安排贵客住宿吗?”
管家连忙应了退出去。
前头祭堂一侧的花厅里,许莼正与谢翊说话:“太热了,想不到这里这么热,九哥您感觉还好吗?”
谢翊拿了茶水闻了闻,有些嫌弃放在一旁,道:“好多了。”
却见里头帘子一掀,方子兴一身重孝,已大步从里头闯了出来,许莼惊喜道:“子兴哥!”
方子兴一眼已看到了谢翊,几步上前便要大礼行下去,谢翊连忙伸手扶了他:“微服在外,不必多礼。”
方子兴道:“九爷怎么如此莽撞!京里风波才停歇,怎知还有没有余党在外?许兄弟你怎的也任由九爷任性?”话语未落,竟带了些哽咽,两眼已瞬间通红,他反手拿了袖子去擦眼睛。
谢翊有些意外,他看方子兴平日木楞直讷,想不到一见面,对方竟也红了眼圈,怎的自己身边人忽然都被许莼给传染了不成各个七情上面。
一时也有些感慨:“不必伤怀,元鳞说要来看你,我正好年下无事,也有些挂心你,索性便一起来了。”又笑着打趣:“也是想借机散散心,不可劝我回京。”
方子兴声音带了鼻音:“九爷和元鳞弟待我情谊,我不敢负。这里人来人往,十分污秽,请移步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