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就意味着从此失去过儿童节的机会,元旦是属于中学生的唯一节日。
元旦当天是放假的,所以班级庆祝都是提前,跨年夜,把班上所有的桌子围城一个长方形,长方形里面是舞台,外面是观众席。
尹迦丞不说话,坐在角落里看完小品和舞蹈表演,一直也没在围坐着的人里看到钟婧的身影,原本已经打算先回家去了,屁股刚从椅子上起来,钟婧清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比起她的脸,尹迦丞其实印象更深的是她的声音。
从高一入学开始,尹迦丞曾经一度在班里不发一言,因为孙慧芹提前和班主任打过招呼,所以他从不会被任课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钟婧对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世纪初的沪城颁布了我国大陆首部地方性精神卫生法规,但那一年国民对精神类的疾病还没有一个普遍认知,孙慧芹和尹康虽然也察觉到尹迦丞这几年性格上的变化,但始终不愿将他归类为一个“精神病人”,言行举止除了不爱说话其他都很正常,只当他是孤僻惯了,也不愿去强迫他。
他没有说过、不愿意说的那些话,在心里缠成无数个疙瘩,直到有一天,钟婧在心理课上自告奋勇举手报名去心理站给老师当小助理,她在讲台上叽里呱啦说了快一节课心灵鸡汤。
那是尹迦丞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如此短的时间内说那么多的话,她甚至比任何一门课的任课老师都要能说,而且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讲述了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一个“拖油瓶”的自我和解过程。
统计学调查表明,同龄的男性和女性相比,总是女性要更成熟一些。
而在那一年,十四岁的钟婧,是尹迦丞心里最初的榜样。
尹迦丞从来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是因为分离的时候他还太小,并不记事,连自己的姓名、家庭住址尚且都记不清,更何况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在记忆中变模糊的人呢?
但和钟婧不同的是,尹迦丞一直自以为他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孩子。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尹迦丞并不算内向,小孩子懂什么呢,总是依照本性去相处、玩耍,孙慧芹那会儿常去孤儿院做志愿者,因为自己难以生育,一直想要收养一个乖巧的孩子。
但孤儿院里大多数孩子年纪都已经不算小,也记事,怕养不熟。
尹迦丞当时孤儿院只待了三个多月,刚和小伙伴们熟悉起来,院里的护工们甚至都还未琢磨透他的脾气秉性,就受到了孙慧芹的另眼相待,很快办理完收养手续,将他带回了家。
可能是在孤儿院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也可能是在去到孤儿院之前他在人贩子那边不好的记忆,尹迦丞自到尹家开始,就一直被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于是感恩的心理深种,久而久之就真把尹康和孙慧芹当成了亲生父母。
整个小学时期,是尹迦丞最天真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尹家的经济条件虽然只是小康水平,但尹康和孙慧芹给予他能力之内最好的教育条件和衣食住行,孙慧芹每天给他辅导作业、尹康更是随时随地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以说,没有那些年尹康和孙慧芹对他的悉心教养,尹迦丞不会成为现在的“行业先锋”尹医生。
这段故事,除了在那些通电话里向十四岁的钟婧讲述过,再有知情的人,也就是陆听南了。
所以陆听南应该清楚,他和钟婧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尹家的血脉也早就断了。
尹康和孙慧芹希望尹迦丞可以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当初不断催促他相亲,为人父母是希望儿子往后的人生有人陪伴,毕竟他单身时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废寝忘食,有了家庭有了责任以后,他连同自己的身体也会爱惜一些,也能有个互相照顾的人。
他们是希望尹迦丞可以把日子过好,所以在知道这个人是钟婧时格外满意放心。
同行之间肯定比外行人要有默契一些,至于孙子不孙子的,他们有所期待但却并不会横加干涉。
尹康和孙慧芹都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孩子痛苦之上的人。
和独断专行的梁老师并不是同一类父母。
哪怕不是亲生父母,陆听南也没少在尹迦丞面前表达过对他的羡慕。
父母开明,这就是终生受益的一件事儿,不像他从小被梁老师不停鞭策,抽着鞭子逼他往前走。
可陆听南并不知道,2000年新世纪初,孙慧芹在寻医问药的第十年终于成功怀上,那一年是龙年,生肖上说龙年出生的宝宝运道好,可以为家里带来祥瑞,所以岁岁还未出生,一众亲戚都前来祝贺。
作为大龄孕妇的孙慧芹,怀岁岁时自然分外小心,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坐卧着休息,和尹迦丞的交流也日益减少,这曾经一度让尹迦丞怀疑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在慢慢开始失去。
原来再怎么坚固的关系、再怎么浓烈的感情,都是有条件的,给的人有赠予的权利,同样也拥有收回的权利。
他再怎么努力做一个优秀的儿子也比不上血缘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