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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重重(第1页)

宣帝已过不惑之年,虽年轻时生了场重病,被严震钻了空子,平乱后,身体却逐渐大好,在位二十余载,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如今坐于朝堂之上,竟也愈加气宇轩昂,龙颜焕发。

可众臣皆知,这一切不过是表象。

宣帝善猜忌,喜怒不形于色,但内心往往早已历经万般盘算。

平日里,若是做事得力,宣帝表面夸赞封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事情办得不妥,他虽少有厉声训斥,却总在谈笑须臾之间令人颜面扫地,彰显帝王之威。

做得好,做得差,皆是不妥。唯有行事毫无锋芒,让宣帝无忌惮之心,才是最妥。说好听点,是制衡,说难听点,便是嫉贤妒能。若非他如此,当年又怎会被严震的伪装和吹捧之言蛊惑,差点丢了江山。

卫如恒隐隐觉得,今日这大殿上,蒙着一层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今早在家中时,被卫老夫人呵斥,来上朝后,又感觉气氛实在不妥,十分后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今个是否诸事不宜。

降谕平身后,宣帝面上无波,一双眼却如捕猎的狼眸一般扫视着群臣,语出惊人:“齐王昨夜,遇刺身亡。”

不说何地、如何死的,也不说因何而死,只说遇刺。

齐王一事尚且隐秘,除了齐家自己,和昨夜涉案的郑家、赵家,其他人仍是一头雾水。

宣帝观察着众臣此时的神色:像卫如恒这般只知皮毛的,自是面露惊愕,其他人等,恍惚四顾的有之,漠然低头的有之,惶恐不安的,亦有之。

齐王之罪,自不在他一家,当朝为官的,有不少人参与其中。将殿下众臣之反应一一收录入眼,宣帝心中有了些了然,向后靠在龙椅上,目光低垂,似在沉思。

沉吟了好一会,他复又开口,对着赵渊,竟笑着夸赞道:“云卿,你的差事办得好。”

云卿是赵渊的字,宣帝亲赐。

云为从龙之物,龙起而云随,赐字为“云”,有看重之意,亦有敲打之意。赵渊的字,宣帝唤得,家中长辈唤得,其他人则万万不敢随意唤得。

齐王一事,宣帝不说是何人刺杀,也不令人细查,口中没了下文。又接着说赵渊差事办得好,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听在不明内情的人耳朵里,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殿下众臣一时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宣帝向来如此,表面和颜悦色,口中却杀人于无形。

赵渊见怪不怪,上前欠身道:“圣上过誉。是圣上英明,命布政使寻得纳捐簿,才知陇西颗粒无收,官员仍聚敛百姓金银之物,以充军饷之名,行掠夺之事,可见“纳米为捐”之举,并未落到实处。又得郑尚书查实郑氏各地商铺被掠,将走私茶盐、玉石之事呈上,才得以水落石出。”

赵渊心中微哂:昨日之事,是郑家和宣帝一手操办,与他何干。

刑部尚书郑彦举朝板而出,恭敬道:“齐王挟平乱之功,巧立名目,对各郡节度使施以重税,实为敛财。各地为缴纳税款,物价大涨,货物滞销,齐王又趁机组织武装,以低价购买或抢夺官商之茶盐、玉石等,如若不从,便放火烧毁。何等嚣张!此等皆为郑氏各地商人联合上书阐明,有详细的记载,亦有各地百姓作证。齐王之举,已是佣兵走私之重罪。”

郑彦年近六十,身形枯瘦,双目中精光却不减,口中所言,正是宣帝想要让他说的。

宣帝手中握起一册子,看着像是一份账本,开口道:“这纳捐簿上所记载之数额,比之送往作战军中的,可谓数倍有之。朕竟不知,那贪心之人胆子这般大,敢打军饷的主意。”

宣帝目含厉色,再一次扫过殿下诸人。

“说来也巧,那日齐王本欲让京兆府的城门校尉接应陇西节度使张申,却不知被何物绊了马,马车翻倒之际,装有军饷的箱子散落,内里本该是大米,但散出的,却全为黄金!被龙武卫发现,这才查到齐王头上。若不是此等意外,朕不知要何时才能抓住这国之蛀虫!”

这话,是在敲打朝臣,治下不力了。

朝臣中,不乏有摸准宣帝脾气的,脑子灵活,立刻进言道:“圣上,这是天意,是天佑我靖昌啊!”

众臣一听,赶忙纷纷附和“天佑靖昌”,“圣上英明”,殿中一时一片祥和之声,听得宣帝眸中的阴霾淡了淡。

待声音散了,赵渊上前朝宣帝一礼,道:“圣上,昨日齐王中箭身亡,这背后操纵弓箭之人,恐为同党。虽齐王罪行得以控制,但本案尚有存疑,后续如何彻查,还请圣上示下。”

宣帝却摆摆手,“不急。”

郑彦神色一动,上前道:“圣上,臣以为,法不责众。各地参与其中的节度使,若能将所贪钱财尽数交出,圣上未必不可轻罚。其中,若有供出实情之人,也可将功赎罪,”顿了顿,又道:“齐王罪孽深重,本就难逃一死。昨日兴许是哪位义士为民除害而已,赵将军未免小题大做了。至于齐王家眷,圣上可下旨,命其流放充军,齐军兵士皆归顺于朝廷,违者,可以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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