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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半支笛子 迟羡真是个怪人(第3页)

“十九年前,迟羡应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裴绍生喃喃道:“若是他也在那座宅子里,则必然是我父亲收留的孤儿。”

云卷云散,时不时遮住太阳,让天地忽暗忽明。

迟羡走过热闹的街头,听到人人都在议论裴氏当年的冤案,惋惜裴氏的遭遇。一句句清白从人们口中说出,迟羡听到后心情莫名地好,连带着平日里总是冰冷的眉眼也舒展不少。

他未曾停留,一路走到郊外那座旧宅子处,推门而入。

这座宅子几乎被拆解,许承宁那夜派人来此处挖东西,地上留下了许多翻出的新土。东西根本没在这里,所以就算他挖空整个地面,也找不到任何想要的。

迟羡踩着新土,脚步迟缓地走进去。他的目光掠过院内的景象,脑中一一浮现出当年这里的场景。

那时院里还种着花和树,赶上现在这种七月时节便是开放正盛的时候,姹紫嫣红的,满院芬芳。裴老爷将那些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孩子带来这里,给上一碗热饭,一床被褥,一卷书。

许多年前迟羡也是这样被带回来的。他不记得自己的爹娘是谁,只知道自己是乞丐所生,后来给他一口饭吃的老乞丐死了,他就被人赶走了蜗居的小破庙,于街头流浪。迟羡那年才五岁,快要饿死的时候走投无路,在路边的蒸笼里偷了一个包子,被打了个半死,身上不知断了几根骨头,像狗一样被随意扔在街头。

街上人来人往,没人会在意一个小乞丐的生死。迟羡就躺在墙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但裴延文救了他,将他带回了家。

迟羡走过荒败狼藉的院子,推开其中一间屋的门进去。屋中被打扫得还算干净,是前不久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他躺上了光秃秃的木头板床,听着老旧的床板发出吱呀声响,目光落在对面的一面墙上。

许多年前他也是躺在这里,看着屋中的孩子聚成一团站在墙边。而锦衣玉冠的裴绍生就站在人群中央,所有孩子都“小少爷,小少爷”地叫他,然后与他一起在墙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说这是情义的见证。

当年迟羡被捡回来后,听说这些孩子长到一定的年岁就要被放出去,科举及第便入朝为官,落榜则各自谋生。因此迟羡并没有念书学字的心思,他只想留在裴家吃上好吃的饭菜,盖着温暖的被褥,不再被人欺负,若是能如此,给人当牛做马也可以。

那根摔碎的笛子,沿着凉亭滚落,从草堆里滑到了小池塘中,裴绍生急得满头大汗怎么也找不到,偏偏迟羡瞧见了笛子的去处。

待人走后他泡进池水里摸了许久才找到,本想着下回小少爷再来时他再归还,顺便提出自己想给他当下人的想法,便于以后都留在裴家。

只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一场屠杀,一个裴氏获罪的消息。

除却逃生的裴绍生之外,迟羡就是宅子里唯一的幸存者。他因常年吃不饱身形长得瘦小,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加之常年逃跑练就的身姿敏捷,从狗洞逃生时,没人注意到。

迟羡跑了一整天来到泠州,才得知裴家出了大事,如今已全部获罪下狱。此后的事,迟羡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当时年岁太小了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一天一天地等,一点一点地听,直到裴家罪名坐实,满门抄斩。

裴家行刑那日,泠州下了一场大雨,迟羡坐在刑场外的墙边,浑身淋得湿透,仰望着天空。

他想,是老天知道裴家被冤枉,所以老天也落泪了。

许承宁从刑场走出的时候正瞧见了他。彼时他周围站满了泠州的官员,还有许多泠州百姓。他当着众人的面说:“虽然裴氏有罪,但裴延文收养流浪街头的孤儿的确是善举,这些尚年幼的孩子总该有个归处。”

他收留了几个在泠州乞讨为生的孤儿,一并带回了江南,其中就包括了迟羡。

但迟羡的心很小很小,装不下对第二人的忠诚。

他生命里的救世主只有一个,此后许多年,他的主人也只有一个。

许承宁并不知道,迟羡其实很早就得知,当年杜氏带人去院中屠杀那些孩子,正是许承宁授意所为。十九年间,他沉默寡言,尽心尽力地当孙齐铮与许承宁的狗,成为最忠心,也最得力的下属,取得两人的绝对信任。

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若不是心中捏着为裴氏复仇的念想,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旁人说他是好人坏人,有罪无罪,谁生谁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完成了自己的此生最大的念想。

迟羡将楚晴给的瓷瓶拿出来,并未打开,而是随手搁在床头的桌子上。他调整姿势再次躺下来,闭上眼睛时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外面鸟语花香,琅琅书声,孩子们的欢笑打闹和夫子的斥责传来。阳光灿烂的午后,他懒洋洋地躺着睡觉,似乎一切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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