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向往光明,他眼前无光,看不到真实的自己,所以那么真实的她,是他拼命想要抓住的月光。
比如。
在东灵洲的那些年,是他这一生最好的年岁。
他这辈子好像一直在说假话,当假人,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终于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所有违心之语。
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心话,也不敢让另外那道灵魂听见自己的真心话了。
比如。
他曾想过他与她的未来的。
在胸口的爱意抑制不住的时候,他也曾冒冒失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寻来最好的材料,亲手雕琢出一张小床。
他幼时无父无母,无人照料,唯独只有好友偶尔陪伴。
若是有了孩子,他也想像寻常父母那样摇着小床。
料想一切结束后,他若是还能活着,在小床边一边同她解释,一边哄着孩子挨她的骂。
比如……
没有比如,因为他没有以后了。
所有的话都被咽了回去,应临崖什么都没说,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白清欢,她正故作冷静地翻找着救命的丹药想要塞给他,只是手抖得厉害。
他平静地对着她说:“没必要,你应该知道的,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白清欢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想要最干净彻底抹除他的存在,就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脸上表情骤然一变,方才平静的眼眸中忽然迸发出滔天的怒火,隐约间,有一股血色浮上双眸。
而他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摇摇晃晃想要站起,竟是试图逃走。
是应星移的神魂在试图复苏。
应临崖紧咬着牙关,在意识尚未被侵占的前一瞬间,他面不改色地径直抄起手边掉落的一把大刀,没有丝毫犹豫,挥刀朝着自己的双腿斩下。
鲜血飞溅而起。
而应临崖却是重重倒地。
他为了不让自己有意识被侵占逃离的可能,生生斩断了自己的双腿。
那么高挑修长的身姿,如今却只能落魄躺在尸山血海中。
精致到艳丽的眉眼低垂着,浑身被血浸透,有细小的血珠在他浅色的眼睫毛上凝成血色冰晶,里面倒映着对面那道影子
。
“我和他的灵魂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剥离了,我随时可能会被他的意识侵占,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兴许是这恐怖的疼痛唤回了意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白清欢。
“还记得初见时,我教过你的吗?”
白清欢的脑海中轰然浮出一道画面。
眼前的月光,与几百年前的几乎连在了一起。
尸山血海不见,却而代之的,是那片连绵不断的荒山,是明亮到晃眼的月色,以及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那条漂亮的冰蓝色游龙化作一个俊美的男子,银白色的长发一般垂曳在寒潭中,一半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而他如神明天降,淡漠地看着准备抛尸到寒潭的自己。
他说,不能有一丝的侥幸,既然都选了动手,就要做得彻底。
尚且年幼的白清欢回答的是:“我已经杀了他了,还暗中观察了半个时辰,确定他没有诈死。”
“天真。”他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像是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你可知这世间多得是身死魂生的法子。”
她毫不犹豫,并不遮掩自己的心狠:“那就连神魂一道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