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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山空云净须别去(第1页)

宗淑听的是心情激荡,这些秘辛哪里是寻常士人所能听到的,这便是官宦子弟,若是父祖辈不是官场中的翘楚,又如何能知晓这等震荡时局的内幕呢!

他当然知晓惟公之所以一改往日的惜字如金,如此健谈绝非是百无聊赖的找人倾诉,更不会找他倾诉,从宗淑抛去化名让自己在这丹南地界浮上水面开始,他才真正意识到宗家这招牌的含金量,而且父亲与承守真、士悦、子庚节齐名号称四真,最为相似的便是原本都是一般门户出身,而只凭着自身本领,成为世人推崇的佼佼者,这才是四人最为难能可贵之处。

所谓鸿骞凤立,乃是艰难进学辗转仕途的士子们的追求,而这四人更是寒素士子们学习的榜样,更何况四人各有建树且清名赫赫,而且门生故吏也所谓后进之秀,不让先贤,更让同侪为之侧目,又有不知多少俊杰希冀侧身四人门墙之内,而四人之间也是惺惺相惜,故而今时今日宗淑才有机会能坐在承守真面前,不敢说坐而论道,只是耳提面命已经让旁人羡煞了。

此时这场对话已经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考校了,这是惟公在表明自己的政纲,而宗淑则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惟公所要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立场,而是作为宗放嫡子的立场。宗门下一代的当家人的政治立场是极为重要的,即便宗放的长徒菱启已经是子庚相公的左膀右臂,如果没有意外将来也是跻身执政之人,但是还远远不够,哪怕是宗淑今天也并不完全掌握父亲到底拥有着怎样的资源,但只是目之所及,宗淑也意识到惟公已经着眼于整合‘四真’的政治资源了。

宗淑想明白了这点,不仅没有分毫鄙薄之意,反而更觉得兴奋起来,若是惟公有意革故鼎新,完成庆康新政未竟事业,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之辈,那是生得逢时的大好机遇,是舒展才华的风云际会,因此他更是认真的面对惟公的倾诉与考校。

其实这也是一场相互的考校,公若有凌云之志,小儿辈何必惜身,唯悉心毕力,首尾共济而已,只是士学士的失败已经让许多有志之士明白纯粹的君子,若是没有水火不避的铁铮铮筋骨是当不起天下先重任的,那么即便是为百姓称颂的酆都承公是否能成为中流砥柱,带领新生一代的仁人志士力挽狂澜呢!

宗淑心潮澎湃,似乎丝毫影响不到对面端坐的承守真,这位久经风霜的肃臣依旧将往事铺陈开来。

所谓宁得君子勿得小人,且不论大道,只从谋术着眼,革新派一开始便树立起一个本该成为同道的敌人,而这个最凶险的敌人也彻底以小人之术断送了这个庆康新政,此人便是在新政当人眼里不过是个享外戚余荫的乾惟乔。

尤其是阳攸那是最为轻视此等攀附皇后的佞幸人家,然而乾惟乔之兄乾惟衍不仅是当时文坛巨擘,以‘西昆体’引领当时文风,更是阳攸等人入仕的贵人。阳攸初入仕便在乾惟衍麾下,而那时阳攸已经是锋铓毕露,所谓凤雏麟子,岂是劳形案牍,日昃旰食之人,然而乾惟衍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更为欣赏阳攸这等名士风范,经年便举荐阳攸返京入了馆阁,只是这些交情随着以阳攸为首倡导推行古道,复兴儒学,强调文道统一,道先于文的观点,以期扫清绮靡晦涩的文风,使文章平易畅达、反映现实,从而寓教于民,更能裨益朝局。

庆康新政的诸公因为政见分歧以及行事风格,其实并非如盘石之固,反而是阳攸等人搞起来的文会,因为理念一致,又因为文风清新鲜明,更聚集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甚至可以说宗放、承守真、子庚节、毕士元因此才参与到庆康新政之中,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这几位才没有被深刻烙上党人的烙印,即便是慈圣太后临朝称制,毕士元与子庚节甚至能跻身两府,如今毕士元更是成为了政府首相。

宗淑心中所想甚多,那也是承守真的目的,因为许多事不一层层揭开来看,只是盯着皮毛,甚至不及腠理,这般肤浅的眼界,又能如何理政,如何为政?

只说阳攸等人崇古复兴纯儒并无过错,只是其将改革文风的矛头便指向了以‘西昆体’名噪当时的乾惟衍等人,而这所谓西昆派可不是只有乾惟衍一人,也随着两股文风的对撞,西昆派也从一个文人雅会泛起的松散群体,凝聚成为守旧派的核心,譬如营丘灏、狐昌齐本来政见上甚至是倾向于士悦等人的,只是因为文风对立,也逐渐倒向了保守势力。

而这保守势力不只是两位相公以及两位副相,还有乾氏为首的国戚,以及围绕在宣宗大内的许多词臣,林林总总十七人,皆是清贵高官以及地方魁首。

说到这里,惟公又问向宗淑,

“你如何看待以我等为首的复古崇儒与西昆派的文学之争?”

宗淑这时候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说起来这西昆体,家父也是深恶痛绝的,每每说起文章来,总以此类比,曾点评道西昆诗人大体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晓得人间疾苦,只是一阵昏风、一轮残月、一池寒水便以为人生艰难莫不如是,唏嘘的是心头一点愁,崇尚的是梅花枝头的残雪,说起话来只是让你在云里摸他,做成的诗句每每词章艳丽,用典精巧,对偶工整。只是读不得,所以读不得便是每个字便是都认得,却不知晓该怎么去读,翻来覆去的看便是三清降世也该感慨,这等幽深文字足矣羞煞漫天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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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滑头,明道兄揶揄之言,只怕大半出自你口!”

惟公也是莞尔,就着话题继续说道,

“岩介批其‘怪谲’,梅圣臣判其‘诡诞’,然而这些都是表象罢了!”

惟公呷了一口茶,这才仔细说道,

“所谓西昆体,不过是发扬了大綦宫廷诗文的精髓,又效仿了大晟世家骈文的菁妙,而我们倡导古文,却是取法前朝的礼法文章,这不只是文风差异,其实关系着国家法统与政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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