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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结语也是开始(第2页)

可能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导致这半句话并未能说出,小孩似乎冥冥之中也在等待后面那半句话,呆在原地直到上一句话已经被夜色吞噬殆尽,他才伸手接过凉薯,大口大口咬了起来。男人这时候有一个想法,一个给生活希望的想法。微黄的烛台跟着人影消失在面前,小孩眼巴巴跟了上去,他将凉薯放在男人跟前的桌子上,他明显地知道后面那半句话还是随时有可能说出的,“我是孤儿,没有父母。”

四目相对,问题上桌,是否相信,成为了在当下一种决定两人命运的关键节点。人到中年无家无室,长期的孤独让他喘不上气,那一动了心思的便是收养这个小孩,而他这句话“我是孤儿”更是正中了男人的下怀。男人难以掩盖脸上的惊喜,却又暗暗地将自己的心思压了下去,一边将桌上的书摊开,一边说道:“那又如何?”

“我想跟着你,学学问。”

“和我学学问,要收学费的。”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跳就要跳出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孩,一种莫名地悸动在他心尖散开又散开。狭小逼仄的屋子里变得开阔起来,一层层打开了一个黑洞一般的世界。那纯真的双眼见男人手中执笔,砚台却干了,眼快手快,小孩麻溜得倒了一点水上去,随后将墨宝研磨起来。小小的手险些抓不住,他双手抓着,又忍不住看着男人的神态变化。即便是有收养的心,自己这种状况,跟自己生活,未必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男人冷静了一下,心里空落落的。

“你几岁了?”

“今年九岁。”小孩说。

男人说:“好了,别研了。”小孩将墨宝放在一旁,麻溜在男人后背,双手抡起拳头给他捶背。小孩对于男人的情绪变化有很快速的反应,那中稍微耷拉着眉眼又带着半分抿嘴的表情,就是“我也没办法”的象征。小孩还想争取一把,也意识到问题的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失望再度弥漫他。失望都算是一件好事,怕得就是对未来的绝望。即便平青村是一个不错的住址,他却不能常住,隔个几年就要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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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

“我最喜欢是兽界的灵文殿下。”小孩冷不防说,又问,“先生喜欢那一个角色?”

小孩声音有些哽咽,强忍着说出的话,语调有些变化。男人微微侧目,两人沉默许久,桌上的火光微微晃动,油爆溅在男人手上。秋风起了,微凉。男人看着桌面上小孩啃了两口的凉薯,呆呆地看入神了。身后的小孩像是全身长满了感受器,时时刻刻在瞬间就能感受到别人对于自己的态度,高度敏感的性子更让人心疼。小孩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他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不知那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笑意。

“我最喜欢西月——”男人微微笑着,脑海里将故事顺了一遍又是一遍。想到今年冬天就要离开,霎时间又陷入悲伤之中。西月就是冬日结束,春日到来之际消失在世间的。这样反反复复的情绪一直在心尖萦绕着,头发才发白成这样。

“为什么喜欢灵文?”男人问道。

“在我五岁那年,算命说我是灾星,若我活着,定然会——家犬不宁。我母亲不忍将我打杀,偷瞒着家里将我送给一位奶婆,一年前奶婆去世,我便没有家人了。。。。。。”小孩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男人笑容霎时间凝滞,浑身起毛,这故事,也是他的故事。和男人不同的是,小孩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只是暂时不能回去。

和小孩不同,男人自出生被送走,在一户普通农户中长大。识得字写得文是当地的秀才,村中人人都引以为傲,后又高中,要去京城参加殿试,直至有了追杀之人到来,一切像是被无端打乱。那时,不过二十。混沌中村民为了保护他逃离,暗中护送他远离家乡,村中一妇女长辈引他上船,告诫不可再回来,免得村中有杀身之祸,并将他是抱养之事和追杀可能原委一一告知。几度沉沦,兜兜转转十余载,年岁三十又六,已经不记得养育自己的母亲父亲模样,不记得村庄方位,在村中生活二十年的事情像是梦一样萦绕在男人耳边,不真不假。

风将门窗吹得讪讪作响,男人站起去将门框扶正,轻轻地将门闩上,小孩炙热的眼光让他感觉到一种意外的温暖,他说道:“今晚在我这里歇息吧。”

“你收下我了?”

男人带着小孩平稳生活两三月,冬日到来之前就离开平青村,赶路途中两人并不说话,各自忍受着苦寒。或许是这样的处境已经让他们的身心无所适从。走走停停已经走到了深冬,白日就暴风雪,忽见破旧庙宇,两人在风雪中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对方,便心知要在此处落脚。恰好有一和尚也在此避风雪,他早早生了火,在一旁打坐。两人见了双目放光,赶紧快步上前围着火堆。和尚缓缓地睁开眼,稍稍看了两人,又闭上眼。

男人预计在此不过半日就会离开,受友人的委托,只要到了京都就能教私塾,给的工钱也能满足他和小孩在京城的生活。但是若因延误路程导致无法按时赴约,则会让一切计划前功尽弃。但风雪不见听,眼见着要天黑,男人焦急起来,若是暴雪持续被困在此也就罢了,只是原定的路线怕是走不通了,不仅停留耗时绕路更是耗时。小孩看起来镇定许多,男人想他年纪小不知事态严重程度,无奈对其心中抱怨又觉得自己无理,最后斯斯文文讪讪地骂了两句。和尚站起走了几步,两人看去,和尚笑呵呵道:“腿坐麻了。”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问起和尚来处,只说无定所。两人便也识相,知道对方并不愿意多透露,便闭嘴。和尚细细地打量小孩,说道:“贵家的孩子怎么落魄成这样?”小孩呵呵一笑,说道:“我从小孤儿,不知贵家是哪一家?”和尚识相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男人:“教书人?”

“法师好眼力。”正是这一句好眼力,让男人意识到小孩或许真的是贵族子弟,但这个念头快速被否定,他扯谎说道:“小儿无礼,法师勿怪。”和尚看向小孩又看了眼男人,也呵呵一笑,不再追问。长夜漫漫将所有的焦虑抖落,男人坐卧难安,和尚依旧打坐在火堆面前,一动不动。他开始观察一旁的小孩,不知不觉竟然昏昏沉沉到了破晓。门外雪白刺眼,看到了雪晴,积雪也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厚,心情便好了许多。叫醒和尚和小孩,和尚缓缓睁开眼,并没打算走开,说道:“你们并非一路人,为何一同启程?”男人皱起眉想问是什么意思,小孩赶着男人说道:“快些走吧,雪天路滑,时间紧张。”

男人怎么都想不到,眼见着距离京城不过20里的路,转身时候,小孩不见了。他愣在原地许久,等他回过神来,疯了一般到处找。生怕小孩是累晕倒在雪地,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要被活活冻死,他泣不成声。白雪茫茫一片,枯枝黑白,并无一人。夜晚黑天,他倒在路边无力站起,路过一热心拉货车主见他也要去京城,表示可以捎载他一程。他跌跌撞撞到了京城,见了友人介绍的雇主,雇主见他模样和便携行囊便知道是个会教书的,又有文人推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便在京城落脚了。雇主问起年岁,惊呼男人这个年纪竟然没有婚配。男人喝了许多酒,哭着说道:“我有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个男孩。”雇主以为是他年少风流留下的孩子,便顺着问道:“那孩子取名叫什么名?现在在哪里?怎么不接来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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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醉酒昏睡。雇主只当他醉酒胡说八道,便也没人将此事放在心上。男人的学问受到了雇主的赏识,他在京城算是站稳了脚跟,距离那场大雪已经过去五年。他还是时不时会想起在集市那天,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心中犹如那天白雪皑皑一般,空旷无人。雇主是当地有名之人,男人受到雇主的爱戴,地位也提升了,择婚配成,过上了舒舒服服的家庭生活。一年后,他得一女,心中大喜。便与妻子解释说起醉话说起有个儿子,其实是假话,是路边捡到的小孩。美好的生活让他想起那场白雪发生的事情次数很少了,原本的苍凉和神秘,他与妻子说时,总有一种愧疚和自嘲。

四年后的一天夜里,雇主半夜来到男人住所,将信封塞在他手中后还来不及解释,只说让男人快跑,便快速离开。天还没亮,他火速叫醒妻子抱着女儿从后门跑出,一出院门,火光冲天,打杀不断。他只好带着妻儿一路往山上跑,直到破晓,他到了一处破庙落脚。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人从衣兜里拿出雇主给的信封,门外下起了雪。一和尚扛着柴火进来,嘿嘿笑道:“你们这一家倒是有福气。”说话时,腿脚利索的将柴火堆起生火,周围一下暖和不少。妻子问道:“写了什么?”她隐隐约约知道有人给了丈夫信,迫切问道。

“二殿下造反,弑君父弑兄长,要称帝了。”男人嘴角有些抽搐,他大致知道一些官场上的险恶之处,只是不知道原来雇主家是拥趸大殿下的,大殿下被杀他难逃一死。信封中有大额银票,还有文书细数着二殿下的作恶多端。男人无力读下去,不过又十年的功夫,变了天一般,又兜兜转转似乎回到了原地。和尚见两夫妻脸色灰白,打趣说道:“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似乎就是肯定当下处境不可更改且是极度悲伤的。男人紧紧地攥着信纸,心中思绪万分。

半夜,他噩梦惊醒。“我最喜欢是兽界的灵文殿下。先生喜欢哪一个角色?”小孩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不知是不是错觉,破庙之外站着一身披铠甲的少年,正往这边看着。男人渐渐地缓过神来,那竟然是十年前那个小孩,已经成长为青年,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二殿下。

“请先生为我臣相。”二殿下开口。

黑夜中,男人将信封扔在火堆里,火焰熊熊燃起。“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西月吗?”

二殿下没有开口,男人也选择了沉默。二殿下仿佛受到打击一般,他问道:“先生觉得西月最终开山,死了吗?”

“生死,在太阳底下,从来不是新鲜事。”

——全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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