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宁有些好奇:“祭祀?是像月神节那样的祭祀吗?”
杨一闲摇了摇头:“朗月的月神节,说是祭祀,不过是举国同庆、喝酒赏月罢了,纵使有祭祀,也不过杀几只牲畜,找司铎吟唱祭文做做样子。辰墟的祭祀,绝不只是那回事,没那么简单的。”
杨一闲看女孩好奇中带了些紧张,又笑了笑:“你也不用害怕,辰墟那些神神鬼鬼的人,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根本不理会旁人。我说危险,是因为一些信徒行事乖张又并不拘泥于常人信奉的道理。不仅如此,在这样的人中,还有些非同寻常、又有能力的人,他们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程绪宁睁大了双眼,忍不住问到:“有能力的人?比如像老师这样的吗?”
杨一闲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我有个屁能力!不过只一老头尔!我唯一有的能力,不过是这几十年的经验造就的脑子里的东西。”
他沉声仔细对女孩解释:“我指的能力,是像咒师、鬼祀、方术师那样的能力,可辰墟搞祭祀的人手底下的那群狂热信徒,远远比方术师、咒师、鬼祀更阴诡复杂,绝不是普通凡人可抵挡的。”
杨一闲看着两个学生,郑重说道:“既然打不过,就该离得远远的。你们年纪小又涉世未深,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们脑子里以为的那样简单。你们二人必须记住,你所深信的一切都是有边界的,这边界只来自于你的经验。就是看再多书,只要没在事上练,等真的遇上了才会知道那些空想全都只是狗屁。”
二人心中一凛,杨一闲摆摆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是聪明的人就该知道,在自己真正强大之前,对于危险应该能避就避。当然,要是你们甘心当傻瓜,那就当我没说这话啦,爱怎样怎样,老翁我管不了呀。”
程绪宁圆圆的小脸看上去有些五味陈杂,杨一闲看了好笑,顺手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你呢,就跟着景宸,你们二人不要分开,他做事谨慎,你可切不能贪玩!西边别去,别的地方……问题不大。”
程绪宁拉着杨一闲的袖袍,乖乖点头。
杨一闲转头问景宸:“你那剑法究竟练得如何了?你有跟我侄儿好好练吗?”
总算是问了些别人会答的。
景宸点点头道:“我每日都在练,近日来颇有些长进。”
杨一闲拍了拍景宸的肩膀和手臂,认可地说:“比才来时强多了,我早说了,你筋骨长得好,心性更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保护小师妹的任务,就交到你手上了。”
景宸点点头,杨一闲黑亮如稚子般的双眼此时闪着雄鹰一般的目光,他认真看向景宸:“你心性刚强,天资聪颖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你沉得住气,是可堪大任之人,但有一点你要记得,执着和偏执,界限并不是那样分明,有时这两者是同一件事。在这点上,你要小心。”
执着和偏执,怎会同一件事?
景宸的眼神清明中又带着一丝迷惘,但他隐约像是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杨一闲见他目光诚恳,并未躲闪推脱,便觉得此子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
强者并非生来就是强者,他须得不断学习,但最终……在他面对所有的敌人和困难之前,他先得面对他自己。
见景宸今日这般,杨一闲确信他将会成为一个有勇气面对自己本心的人。
他想,不管这孩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自己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这举动就算不一定是对,但总不至于是错。
恶缘早早就在自己年轻时种下了,如今还如鬼魅随行一般叫人夜不能寐。
而这次,当他看着面前两个面目诚恳真挚的孩子,他确信了自己如今结下的都是善缘。
景宸在沉默中思考着,程绪宁看起来还是一派天真,女孩儿心想:我早就知道景宸心性刚强,认准的事情咬定不放松。但老师竟说要是太过刚强,人就容易偏执。
女孩儿看向景宸,实在想不出他会对何事偏执。
杨一闲见到女孩目光闪动,看看自己,又看看景宸,便笑着对景宸说:“你也别苦大仇深地在这儿细想了,凡事靠空想都是走不通的。你要想知道如何执着却不偏执,你瞧瞧这女娃儿是如何处事的便就懂了。”
程绪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有些吃惊地用手指着自己:“我?”
杨一闲对景宸又说:“程绪宁虽是不如你稳重周到,又总爱调皮,可她却没有苛求、偏执的毛病。你也不用着急,等时间久了,你自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景宸点点头,他明白今日这番话,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说。
他不知杨一闲如今是否知已经察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原本是谁,似乎已经并不重要。
他早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他是杨一闲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