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八章魔法
按照时间算,安效良早该到了。但除了一开始那家伙派来两个亲兵报告安头领正在边收拢败兵边向五峰山靠拢,已足足过去了四天,仍是不见其踪影,奢崇明与安邦彦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不过,二人谁也想不到安效良会遇到倾巢而出的设白从而抓到根救命稻草,故而并没有往他已降了明国这方面想,只是以为其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或不测。待得到青岩寨失守、歹费和采臧已死于乱军尸骨无存的消息,二位大王又陷于焦头烂额,便再也顾不得去想他了。
青岩寨首战击溃了安云翱的“喜讯”并没有在联军中引起什么热烈的反响。确实有些年轻人闻讯之初精神为之一振,但没等脸上的笑容充分舒展开来,觑见身旁年长者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笑容便僵住了。待他们道出那些人只是无甲土兵,其中并没有一个披甲汉军的事实,大家的情绪便迅速再次低落下去,最不服气的几人也仅仅强辩几句“即便来攻的是汉狗也不怕他”后也只能气愤愤地闭了嘴——确实难怪他们,有意将消息立即大肆传播出去的二位大王心里也很清楚,这种“胜利”在整个战局中实在占不上多少斤两。
紧跟着,五千多勇士据守的青岩寨在汉军火炮的降维打击面前不到一个上午便土崩瓦解近乎全军覆没的噩耗传来,联军立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除了二位大王和此时已所剩无几的头人寨主,绝大多数苗兵此前对火炮这种大杀器闻所未闻,于是谣言四起,什么明国那里请出了护国雷神之类的议论不胫而走,人心惶惶。奢崇明的永宁军这里还好,毕竟不少人都曾跟随奢王打到过成都府,直接或间接对火炮多少有些了解,但水西军则完全不一样了:曾在鸭池陆广等地被刘超轰过的精锐老兵,绝大部分已都跟着乌迷阿蚱怯死于一系列战斗、刘超也只有几门炮,隔上一炷香的时间打一响与排山倒海般的持续轰击震撼效果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山谷的回音与死里逃生者拼命的夸张形容,更是大大将孙杰妖魔化,每一次传播都会被添油加醋,到最后简直变成了飞沙走石日月皆蔽刀枪不入的鬼怪张着血盆大口攫人而噬……
这仗可怎么打?
一开始永宁军的老兵们还试图做些解释,然收效甚微,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慢慢受到影响,开始了自我怀疑——自己遇到的固然是大炮,而攻下青岩寨的……或许确是汉军请到了什么神魔?二位大王当众接连斩杀了好几个公然造谣传谣的倒霉蛋,谣言却丝毫没有被遏止反而愈传愈广,军心涣散,士气一落千丈。万般无奈之下终于给安长老想到一条真理:打败魔法,只能依靠魔法。
头上插了高耸羽毛浑身挂满闪亮金属饰物的巫师们倾巢而出,郑重其事地为各寨勇士们请来护体的山神,草药燃起的香烟缭绕了一座座守军的据点——据说,这些烟雾会让汉人的妖魔失去法力。尽管一开始谁也看不到,但自从有人在恍惚中喊出透过那片朦胧隐约依稀看到一些身影飘过,越来越多的人都“发现”了祖先降临的蛛丝马迹、二位大王和头领们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在相同的时间做了相同的梦,在梦里祖先和神灵已向他们应许下光明的未来……终于,信心在慢慢地恢复,各寨子里的苗语声逐渐又大了起来,人们的脸上也再次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汉军火炮巨大的面杀伤力,尤其是无可比拟的震撼效果终归是不容回避的大问题。奢崇明与安邦彦二位大王心里非常清楚,尽管这通装神弄鬼暂时安定了人心,一旦孙杰逼上来,那些火炮只需要再次打响,甚至不用等到给部队造成多大伤亡,好不容易重新回复的士气将瞬间崩溃,那时的一切便会再也无法收拾。因此,奢崇明及时改变了部署,制定出“敢死队持续消耗迟滞汉军、主力死守天险待机应变”的防御方针,一面大量增加粮水储备、挑选出与汉军有不共戴天血仇的几百精锐死士充实大小二十余座碉楼的防守,同时断然放弃了与青岩寨环境类似的那些苗寨,把全军全部集中到桃红坝、吉斗寨和西南方向的鹅颈岭。
“吉斗”在苗语中为“鹰背”之意。顾名思义,既被称为“雄鹰背上的苗寨”,吉斗寨易守难攻,地理环境极其险要。在其东面和南面,山势跌宕,绝壁高耸,峰林重叠,自然形成了许多断崖、石壁、峰林。靠近寨子的最后一段路是条狭窄得只容两三人并行的青石阶,一侧是陡立的山壁,另一侧是万丈深渊,总长达三百余级,中途沿着山势还有两个臂肘般的拐角,汉军的火炮就算把仰角调到垂直也无法对防守者造成任何威胁。相反,每个拐角处都囤积了大量的雷石滚木,只消推下去,血肉之躯绝难阻挡——这种地形下作战,即便是有今天的热兵器加持,进攻部队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吉斗寨西北腹背部的桃红坝则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一大片平原延伸开去,远山的雪水化作溪河交错,浸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千多米的海拔与适当的纬度叫这里的气候四季如春。除了一望无际的的良田便是遍地桃花,每到四月,满眼争奇斗艳的红粉花朵竞相绽放,中间是嫩绿得叫人陶醉的禾稼,简直如人间天堂一般的美景。由于地势奇高,山下看来的云,在这里便是翻腾的白雾,每日早晚悄然而至,整个桃红坝小平原和吉斗寨便宛如隐在仙境中。
桃红坝的更北面同样是陡峭的下坡路,虽比不得吉斗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般雄险,从永宁方向过来的汉军也难越雷池一步:几处要害所在囤积的滚石和五千守军,足以让任何攻击者撞得头破血流!
至于鹅颈岭,那是两山间一条长约三里多人马不能并行的狭窄小路,汉军不可能从这里发动大规模奇袭。堵住谷口提防小股汉军潜过来制造混乱,莫德的一千多人马足够了。莫德在谷口外的暗哨报告至今没发现汉军的踪迹也属正常:谷外还是山,山外便是镇雄府的威信司范围——那边也是连绵的群山,几乎没什么像样的路,携带大批辎重的汉军部队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通过群山摸到鹅颈岭入口,难于登天。
无比紧张地折腾了两天,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孙杰在这个当口儿趁乱发动袭击,不过一直等到重新完成布防,汉军那里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不时隐约传来爆炸声,不知他们在弄什么玄虚。好在安效良又派人来送信——他收拢了将近三千人马,于是改主意了:镇雄能打的精壮都被安云翱带了去,现在威信司乃至镇雄府都空虚得很,他准备去偷袭一把,为大军提前打开条出路。万不得已时,大军可以弃守五峰山,取道镇雄然后南下乌撒。他在乌撒颇有余党,名义上领了乌撒宣抚司的安其爵是个娃娃,设白也不能服众,老当家的带着几万人马杀回来,自是另一番局面!
安效良是安邦彦的部下,这种事奢崇明无从置喙,安邦彦倒是觉得可行。不过,这么久没见到人,尽管认识安头领的那些亲兵,安长老心里还是有些嘀咕,便想叫他过来一趟。然据信使讲,安头领已经率队开赴威信司,说拿下城后就带人回来接应,说不定现在已经将其打了下来,过来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只得作罢。
这些天孙杰并没有闲着。安云翱又重拾前进侦察为大军探路的老本行,奢安二位主动放弃了几座寨子,将全部兵力收缩到桃红坝和吉斗寨摆出一副死守到底架势的军情已传回中军。不过,前路上二十几座碉楼仍是必须克服的障碍——一两名侦察兵趁夜潜过去是一回事,浩浩荡荡的大军绝然瞒不过,不拔掉这些钉子,部队,尤其是辎重队必然要承受相当大的损失。所以这阵子孙杰一直在跟那座被安云翱用几百条人命攻下的碉楼较劲儿,叫几十名亲兵用去了簇的羽箭和前端绑了炭包的木棍扮演守军,各营轮番上阵模拟攻击。
可以输出远程打击火力的窗口就那么几个,所以冲到近前并不是很难,用大盾做防护,攻击部队的伤亡率肯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真正的问题是冲到墙下以后怎么办。整整两天下来,各种方式都试过了,还是没找到有效的克制之道,几个营的战兵们不是身上沾满了代表被戳中的黑灰,便是面对着两三尺厚的墙基抓耳挠腮地干着急使不上力气。
用火炮轰掉楼顶守军再从顶部强攻的方案第一时间就被否决了。眼前的这座碉楼仅仅是中等规模,高度也就不到六丈,但即使是这种高度,普通云梯也是无能为力的——设想一下用木头钉一架六七层楼高度的梯子,每一级横档都要可以承受两百来斤披甲士持续踩踏的重量,底部要足够支撑至少五六个人连同盾牌武器和上部结构总共近两千斤的压力,其本身的重量便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制造的困难先放一边,哪怕是做出来,抬着向目标移动便绝非易事,如此沉重又那么长的梯子至少要十几人一起合力去抬,山地不同平原,可能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何况途中必然还要接连不断地承受守军的集火打击!五六丈的高度其实并不稀奇,不少大城的城墙甚至会更高,但那时攻坚的器具也不会是云梯而是更高更庞大的塔楼,或者干脆使用穴攻——墙砖再厚里面也是夯土,换做几尺厚的青石,你把镐头刨平了也没辙!
堆柴火攻也没用。辅兵们围着碉楼将柴堆到一人多高的一圈再点上火,火势确实看起来蔚为壮观,蹿起来的火焰将大半个塔楼包裹得如同火炬一般,但放在里面替代守军的几口猪一直惊叫到火熄了都没停下来——显然,如果换做活人,这么大的一把火也自奈何不得他们。
这么一座毫不起眼的碉楼竟给自己造成偌大伤亡,孙杰模拟演练时安云翱忍不住跑过来看热闹,没想到,竟还真的被他找到了破解之道!
“大帅,末将觉得可以试试火攻——做出一两丈的梯子靠上去,顺着窗洞往里面扔油罐!不停地扔,把里面的贼都烧死,再叫儿郎们爬进去开门!只是……得等里面的火熄了、烟也散得差不多才能钻窗洞,那时上面的贼便可能趁机下来,咱的人得守在窗口看住,贼来了便继续投油罐、贼不来便钻进去……得费些时候呢。”
这一席话叫孙杰如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大笑着赞道:“安将军妙计了得!某还有比油罐更好的物什呢……苏迎辉,送些炸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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