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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的天已经擦了黑,被青红砖瓦上的片片残雪一照,却又莫名显出两分光亮。
郁棠戴着兜帽,怀里揣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跨过满地残垣断壁,七拐八绕地进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幽深,白日里都黯然无光,两名老妪佝偻地倚在墙角下,一面捂着腿上的伤口闷声□□,一面迭迭念叨着‘不知镇北王的大军何时才会赶到’。
郁棠听进耳中神思微动,一时不察脚下,被地上的半截残肢绊得一个踉跄,怀中包袱落地,咕噜噜滚出几件晃眼的金器。她慌忙俯身将金器拾起,不敢再走神,只是又将兜帽的薄纱向下扯了扯,这才快行几步,三长两短地扣响了小巷尽头的木门。
紧合的门板很快压开一道缝隙,郁棠凑上门前,将小包袱顺着缝隙塞了进去,不多时,三个系好的黄色药包便被人自门内扔了出来,门板随之欲合。
“等等。”
郁棠急忙抬手挡住门头,她压低了声音,“我们前日明明说好的,十件金器六包药,你这数量不对。”
门内的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缝隙渐宽,露出一双灰败的眼睛来,“就只有这三包了,你若是要,就速速带走;若是不要,就将药还给我,再麻溜拿着你的金器离开。”
城内战乱多日,药品与粮食都远比金器要珍贵,郁棠也是几番辗转才探得了这以金器换药物的门路。
她气得咬牙,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松了紧按门头的手,由着那两扇薄薄的木门‘啪’地一声在她眼前合上。
巷口隐约起了些骚动,郁棠不敢再耽搁,抱紧药包,顺着原路返回了藏身的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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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庙年久失修,郁棠离开不过一时半刻,横梁下方的草垛就已经被雪水浸了个透彻,孔嬷嬷无知无觉地蜷缩在其中,从头到脚都是一片伤重病笃的枯木之色。
她二人唯恐露了踪迹,因此也不敢明晃晃地生火取暖,郁棠将盛水的破碗紧紧圈在手中,直至碗中雪水在她体温的包拢下不再冰凉,这才小心翼翼地启了孔嬷嬷的口,将药丸与水一并送了进去。
“……公主?”
孔嬷嬷颤动着睁开双眼,感觉外间天光昏暗,下意识关切郁棠道:“公主饿了吧?栗桃那丫头怎的也不传膳?”她神志昏聩,一时也未能意识到二人早已不在宫中,“嬷嬷去小厨房煮完甜粥给小主子吃。”
郁棠摇了摇头,“我不饿,嬷嬷且安心。”说罢将散开的药包重新系好,妥帖地藏在木板之下,“嬷嬷身上还有伤呢,好生歇着吧。”
时下是永安二十四年,半月之前,镇抚疆东的东宁王借公主出降之际,联同边境的戛斯部落起兵造反,可谁曾想东宁大军的铁蹄堪堪踏破皇都,戛斯王阿加布便背盟败约,亲自率兵,自后方悄无声息地屠了东宁王的宁州城。
宁州与皇都相距甚远,阿加布又有意拦着消息,东宁王同他那两个儿子尚且还在野心勃勃地做着独享天下的美梦,却不知自己的安身之地早已遭了屠戮。
只是可怜了郁棠,做了十八年不受宠的小公主,不久前又被迫成为了东宁世子的世子妃,结果棋子的日子没过两天,转眼又被这场动乱催成了注定殒命的弃子。
戛斯骑兵杀入王府的那日,出降的送亲仪仗也恰巧浑然无知地入了宁州城。孔嬷嬷与栗桃都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亲近人,彼时仪仗大乱,栗桃不顾她的阻拦,直接换了公主的服侍混淆视听,孔嬷嬷则带着她趁机逃去了相反的方向。
二人一路躲藏,终于到了这约定好的破庙落脚,可一连等了两日,栗桃却依旧不得踪迹。
孔嬷嬷喝过药后又沉沉睡去,郁棠解下自己的棉袍盖在她身上,单手支着下巴,默默盘算着今后的路。
东宁王妃的头颅还血淋淋地挂在城门上,戛斯人显然没有什么留活口的打算。更何况阿加布若真想留她一命,在戛斯重骑巡城的那日便必定会先去寻找‘郁棠公主’,而非如今日这般,于大街小巷之中贴满她这‘东宁世子妃’的画像。
眼下唯一的生路,便只有寻个隐蔽的地方,耐心等待着镇北援军的到来。可她们当日逃的匆忙,自奁箱中带出的金器也在今日尽数为孔嬷嬷换了药,现下自己手中除去几个珠钗手镯之外便再无长物,只这丁点儿的东西,在这战乱时局之中,也不知能支撑她们藏上多久。
思及此,郁棠叹息一声,端着接水的破碗出了庙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豆大的水珠摇摇坠于檐角之上,时不时落下两滴,郁棠接了半碗水,正要提步返回,耳中却不期然地听到些旁的动静。
啪嗒——
她一个激灵,悄声攀到院墙之上,就见一队人马迎面而来,领头的戛斯兵一身银灰甲胄,身后两步则跟着一个瘦小男子,那男子生的贼眉鼠眼,正点头哈腰地谄媚解释道:
“军爷放心吧,小人曾经见过世子妃耳后的红痣,方才来换药的那位姑娘虽以薄纱覆面,可她的耳后恰巧也有一枚血红小痣,那定然就是告示上的世子妃!烦请军爷看在小人报信有功的份上,能给小人一家老小留条活……哎哟!”
话未说完,人就已经被后方的兵卒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庙门很快被人-->>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