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混在淅淅沥沥落下的雷雨声中,听起来并不真切,容锦犹豫片刻,决定装聋作哑。
可哪怕雨势越来越大,门外之人依旧未曾离开。
叩门声不疾不徐,耐性十足,明明是不起眼的动静,可一旦传到她耳中,便再难忽略。
容锦从迟疑到麻木,终于起身拿了伞。
不过从房门到院门这么点距离,她半幅裙摆已被雨水打湿,一直在门外站着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去,打眼一看,便知道怕是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容锦看得直皱眉。
一场秋雨一场寒,身体康健的正常人尚不能这么淋雨,以他的身体,此举与“作死”无异。
雨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黏腻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
容锦不想在此处这么耗着,侧了侧身示意他进门:“是有什么话非要今日说不可吗?”
“你这几日总也不来,”时雨声音低哑,牵着她的衣袖跟在身后,“我思来想去,不知是何事做的不妥……”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可怜与讨好,容锦向来最吃这套,若真是为什么事情介怀,见此模样总会消些火气。
眼下虽没开口,但冷着的脸色不自觉缓和了些。
在雨中站了这么久,从鬓发到衣裳皆有雨水淌下,擦也擦不干净。容锦将干燥的帕巾扔到他怀中,看着地板上那一小洼积水,皱眉道:“你一定要这么折腾,究竟是图什么?”
像是在问他为何冒雨前来,又像是在问别的。
才擦拭过,随即又有自鬓发滚落的雨滴,直直地坠在脸颊、肩头,好不狼狈。时雨索性不再理会,答得亦是模棱两可:“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
覆眼的白绫已然湿透,松松垮垮地系在眼前,甚至能隐约窥见墨色的长眉与眼睫。
她与真相,仿佛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窗纸。
只要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戳破。
不道破,眼前的就仿佛还是那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仰仗着她过活,两人之间她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明知道自欺欺人毫无意义,有那么一瞬,容锦依旧想过,若他能永远是时雨就好了。
可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了。
眼前这人千里迢迢赶到江南,又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同她叙叙旧。
容锦起身,取出早前亲手酿的酒。
其实这酒还没正经酿好,她原本想着,等到年节时候再取出来的。
届时送些给谢秋桐和映月,若容绮也在,怕是也会缠着要喝,只是以她的年纪不易多饮,只给一盏不能再多。
如今看起来,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还是该先尝一口,不然岂不可惜。
容锦自顾自地为自己添了半盏。
他何其了解容锦,见此情形,就知道她心中已经确准,没有再伪装下去的意义。
“
也赏我一杯吧,”沈裕不再刻意压着嗓子,恢复了她曾经最熟悉的声音,缓缓道,“锦锦。”
饶是早有预料,容锦的手依旧微微颤了下,并没动弹,只道:“自己动手。”
沈裕轻笑了声,抬手,解了白绫。
容锦还是头回见着这张脸的全貌,清秀而又温润,是那种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极易令人心生好感的相貌——
如果没有那双眼的话。
她当初随沈裕赴南林行宫前,商陆曾经献宝似的给她用了一张叫做“千人面”的假面,据说是那位漠北大巫的手笔,足以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