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加荣看着刘毕阮愤怒,逐字逐句道:“梁园送来的人,是中宫掌宫太监万亭芳。”
抓万亭芳做甚么?
刘毕阮从没怀疑过自己女弟刘俪吾,甚至听了这话,还在担心她:“你们私自抓万亭芳,宫里那边如何交代,俪吾宫里谁来打点?谁来照顾俪吾?万亭芳是我们的人,你疯了啊让梁园抓他!”
有些话,年轻的刘加荣不好意思当面同长兄说,他回过头看眼父亲,又在父亲的沉默中再次转过来面对刘毕阮。
沉默片刻,刘加荣压低声音道:“女兄腹中之子属万亭芳,而且此事乃皇帝一手促成,”说着又悲怆地低喃了句,“皇帝甚么都知道。”
刘毕阮愣怔住,接着一脚踹过来,把面前食物踢得稀里哗啦撒满地,拔高声音否认:“不可能,万亭芳是阉人,你胡扯也要有个限度!”
“万亭芳正是在妓馆狎妓时,为梁园所捉,他是大内的人,还是中宫掌事,倘证据不足,谁人敢动他!”刘加荣飞快躲开刘毕阮的发疯,态度带了几分警告:
“皇帝想用这个作为把柄,拿捏我们家,请兄长冷静些想想,这几年来,我们家看似如日中天,风头无两,实际上却是处处树敌,处处为皇帝背锅挡刀,我们家背地里的窘迫,你难道丝毫感受不到吗?!”
“放你的狗屁!你想投靠梁园,你自己投靠去!”怒气上头的刘毕阮,可管不了这些,一脚踹空便抬脚再踹,自来他揍幺弟习以为常,不料这回,却被这小子抓住衣领,一把拎起来惯到墙上。
后脑勺与后背,皆被撞得暂失知觉,刘加荣眼前一黑。
在他发懵时,刘加荣与他贴近过来,咬着牙道:“此前皇帝迫切想要李氏女死,催促你动手,不成,以至于,你亲自惹恼了梁园,长久来,桩桩件件的事里,分明是皇帝指使你,到头来伤的却都是我们家,得利者只有皇帝,
末了,他竟想用如此卑劣手段,彻底捏毁我们家,狡兔死走狗烹,他今日要与梁园分个胜负,若是胜,他没了梁园这个威胁,我们家以后会面临甚么,兄长你好好想想!”
刘加荣越说越激动,最后两句话,几乎是贴着刘毕阮的鼻尖低吼出来,刘毕阮一方面被幺弟凌厉的气势吓住,一方面又被幺弟所言震撼住。
他呼吸粗重且急,促使胸膛不断大起大伏。
良久,良久后,他似乎终于听懂了幺弟说了甚么,他拨开刘加荣,踉跄朝屋子这边冲过来。
“爹!”刘毕阮冲过来,跌跪在父亲跟前,不可思议地拽住他爹所坐椅子的扶手,“加荣所言,句句属实乎?”
面对兄弟的俩争吵动手,刘庭凑皆是无动于衷,此刻,被长子如此质问了,他慢将视线从窗户外收回,悲哀地看长子,昔日容光焕发一团和气的脸上,此刻布满忧愁和懊苦。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宋王飞马来书报朝廷,太敬皇帝陵墓数月前被掘,棺椁遭撬,经检查,尸骸缺少两根手指骨,而掘陵之人画押口供,指出其乃受大内辛卫所之指使,你说,究竟会是谁,敢指使他们掘陵?”
辛卫所是皇帝暗中成立,专为他个人做私事的私卫,算在内廷隶属,由太监马宝楠总裁诸务,财政供应及一应人手任用,由内廷大太监封宝,划之于内廷平摊和承担。
辛卫所既在内廷,属皇帝私务,百司朝臣不曾多过问,内阁亦不曾对它有所置喙。换句话说,辛卫所只奉帝命,其余人等无权调用。
刘毕阮不敢相信父亲所言,即便他立马想起来,当年柴篌曾动手打过他爹柴庄懋的事,还是下意识反问:“谁敢言,非是马宝楠欺上瞒下,假借皇命?”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父子心知肚明。
马宝楠曾收过刘家银两宅院等孝敬,帮刘家透漏过些许与皇帝有关之事,老话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那等奴婢敢在不起眼的小事上卖主利己,难保不会在更大利益面前,背主而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