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钤困倦地想着。或许是回光返照,他眼前闪过一些小时候的事。
萧承钤从小就流落民间,与娘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还一直在被太后的人暗自追杀。萧承钤八岁的时候,娘亲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不敢回头,只顾着逃跑,此后四处躲藏,与野狗争食,以偷盗为生,时不时就被人抓住,拳打脚踢。
只有一次,他在一家面摊子里偷了一位小郎君的包子,那时候他已经快要饿死了,当然又被人发现。可是那人不单没打他,还笑眯眯地给他递了茶水,又塞过来一袋碎银子。
又过了一年,萧承钤才被太安帝找到,秘密接回宫,这段前尘往事便深埋了下来,再无人提起。
萧承钤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记不清救命恩人的脸,自然谈不上什么报恩。
“阿钤,醒醒。”
昏昏沉沉之际,萧承钤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太远,听不真切。
他没有力气应答,只是任由眼皮闭上,自己大概真的是要死了,居然不再觉得冷。
“阿钤!醒醒!”
萧承钤感受到一股力量,紧紧地拖着他,把他拽出了雪堆。
天光白得刺眼,脑袋中一股眩晕。干燥的空气猛然涌入胸腔,痛得萧承钤发出剧烈喘息。他捂着脖子跪倒在地,透过乱糟糟的发丝,看见原本和自己埋在一起的棺材,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摆在雪地之上。
一片死寂,萧承钤愣愣地站在原地。
泪水被风一吹就结成冰晶,在眼眶内划出细小的伤口,再被新涌出的温泪融化。两行血水,便顺着脸颊淌下。
自从接回周鲤的尸骨,他第一次能够落下泪来。
茫茫雪原之上,他的哭声被风撕碎。
不久之后,萧承钤的手下就找到了他,回京路上依然风雪交加,但再没发生别的意外。仿佛有人冥冥之中保佑着他。
萧承钤之前就压下了周鲤尸骸被悬于城楼的消息,这毕竟是大梁的一桩耻辱。他本想把周鲤带回京城安葬,但是如今,他改变了想法。他不要任何人找到周鲤的尸体。
北燕细作带走周鲤的消息,也是他让人散布出去的。
他留不住周鲤的生,总要留住周鲤的死。又或者,他只是始终觉得周鲤会醒过来,当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再次救他于水火。
于是,便有了那间暗室。
周鲤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些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缕清楚其间因果。
“就因为这个?”
萧承钤坚定地点了点头。
“还有谁知道此事?”
“只有松脂。”
“还有呢?”
萧承钤目光躲闪,“没了。”
“嗯?”
“还有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