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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第1页)

那些来来回回走动着、担着担架吆喝的人虽然已经很努力模仿,但还是带着一股怪异别扭的感觉。根本不像不踏修行路的凡人,而是手里一捏拳就能上去干架的修士,还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那种。他们是南宫卫。青州第一世族的族卫掩饰修为来东川皇城的永兴坊里挑着担架吆喝、和同伴八卦市井之事、家长里短……容夙莫名有些想笑。正逢一个“凡人”走过,嘴里还碎碎念着家里妇人嘱咐的出门赴约的注意事项,什么不能和别的女人走太近、不能贪杯、不能冲动行事……就很像模像样,几乎能以假乱真。容夙看旁边似乎有些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的南宫焰一眼,眉微挑,抬脚就跟上那人,想听听他还能说出来些什么。南宫焰微怔,被容夙牵着手跟上去,也抬眼看着那人。被自家少主和容夙大人同时跟着、看着的那名南宫卫呼吸一滞,额头上满是汗。迎着周围同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心里感到很棘手,因为他准备的台词就那么多,刚才都说完了。但容夙大人现在正看着他。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少主都说了,要他们演得像一些,至少态度要端正。他就越走越快,最后说一声“坏了坏了,时间快到了,要赶不上了”,一溜烟跑远了。速度之快,险些就超越了凡人的范畴。容夙:“……”她唇微扬,看向后面扶着额头有些无奈的南宫焰,忍不住笑了:“你辛辛苦苦当上南宫族少主,就是要让南宫卫来体验凡人的生活的?”笑了。至少少主和他们没白费功夫。四周苦背台词、甚至敬业到去别的坊看凡人生活的南宫卫们莫名就生出一种成就感,心想:他们果然是南宫族族卫,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南宫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眉眼微扬,回答的声音自信满满:“修行还有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说法,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磨练啊。”言外之意,丝毫不觉得堂堂世族少主命族卫扮凡人换心上人一笑有什么不好。容夙看着她眼里得意的神情,叹一声,忍不住凑上去亲亲她的眼睛,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南宫焰,我很开心。”不仅仅是开心容府和永兴坊的重建,还因为南宫焰。南宫焰摸着眼睛看着四周南宫卫都很识趣地低头,脸微红,牵着容夙走到举着冰糖葫芦架的南宫卫面前,“买”了两串后继续拉着容夙往前走。永兴坊并不大,哪怕没有用上修为,只如凡人般漫步,走了一会也能走完。南宫焰此时就拉着容夙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拉着容夙站在那块似曾相识的青石板上,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她,声音轻轻却很坚定,像是含着保证。她说:“容夙,尝尝这串冰糖葫芦。”那是二十三年容夙没能尝到的那一串。和先前来东川皇城那一次不同。现在南宫焰不用再结结界把容夙罩住,自己却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知道容夙的过往,也知道容夙曾经的梦魇。她现在就站在容夙面前,牵着她的手。她能陪着容夙。这种陪和几年前彼此懵懂无知是不同的。而且现在段族少主和姚族少主都死了。所以她保证的是:容夙尝完冰糖葫芦后,一切都不会改变。南宫焰还在,永兴坊还在。不会再有从天而降的雷火。她会一直陪着容夙。这就是南宫焰真正想做的。哪怕容夙不说,她却知道那梦魇一直是在的,藏在容夙心里最深处,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只凭感觉来。摆脱梦魇最好的办法是直面。就如梦魇死境里容夙对她那样。容夙呆呆看着南宫焰,手里捏着那串冰糖葫芦,没有尝,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作,只如一块不会动的石头。南宫焰就轻笑一声,低头咬了一颗果子,捏着容夙的下颌吻了上去,甜味在口腔弥漫开。和几年前那一串冰糖葫芦完全不一样。现在这一串一点都不酸,甜到发腻。容夙站在那里被南宫焰吻着尝完了一整串冰糖葫芦,抬眸看着四周依然来回走动、扮演着凡人的南宫卫,对上南宫焰温柔而明亮的眼神时再忍不住了。她眸微低,上前一步就死死环紧南宫焰,头搁在南宫焰肩膀上。南宫焰的肩膀上那片布料很快就湿了。压抑的哭声响起。容夙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模糊不清:“南宫焰,我杀了段族少主和姚族少主了,但是他们都回不来了。我阿爹阿娘、兄长和妹妹,那么多人,都回不来了。”跟先前看到容府后只流一滴泪不同。此时的容夙泪流满面,抱南宫焰的手环得很紧,像是把六岁以后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都融进了哭声里。以前不哭是因为哭没有用。哭了也没有人会听,没有人在意、心疼,而只会眼含讥诮鄙夷。但南宫焰不同。她做那么多,就只是为了告诉她,她真的不是一个人了。容夙就想:她似乎真的解脱了。永兴坊上空,有青衣的女子藏着行踪低眸看着相拥的两人,听着越来越大的哭声,眼里神情恍惚。后面跟随着的赤羽看着自家圣女眼里复杂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道:“主人,其实是您先想到要重建永兴坊的。以南疆一族回溯时光的手段,也能做到相差无几,怎么”怎么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南宫焰派人做了这些呢?先想到。青衣女子就笑一声,眉眼间满是自嘲。哪里有什么先后顺序呢?南宫焰会慢她一步,只是要忙着和姚段两族周旋、要压制族内大能。南疆一族不用,还拿回了南疆古书,她自然有时间想着怎么重建永兴坊。只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容夙最在意的不是重建的永兴坊和容府,而是做这些的人是南宫焰。她早该知道的。从生死擂台上退开那一步后,她注定无法再为容夙做什么。重建永兴坊,哪怕她也能做到,却不是她该做的。南疆古书啊。巫寒韵眸光微暗,想到古书最后一页上那道古法,眼神里掠过一丝寒意,对赤羽道:“回族吧。”青石板上。容夙不知哭了多久,声嘶力竭、眼睛通红,回神后就发现南宫焰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跟拍小孩子一样。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轻柔。容夙心里一酸,接着就是无尽的轻松。哭完后,似乎那些情绪都得到了完整的宣泄。于是某些容夙打算一直藏着谁也不告诉、谁也不会知道的东西,终于有了想要诉说的对象。她抽抽鼻子,感受着南宫焰被她哭得湿哒哒的肩膀,嫌弃地皱皱眉,把头挪到了另一边肩膀上。南宫焰有些哭笑不得,正想着要不要换件衣服再让容夙抱着,容夙就以有些嘶哑的声音开口了,“南宫焰,我原来的名字是容姝。”容姝。姝字有很多意思,美好、柔顺、端庄、娴静,品行高洁……这个名字不是容夙的父亲取的,而是她的兄长翻着藏书想了很久,最后想出来的。彼时白衣的少年才十三岁,正在读圣贤书、行科举道。以姝为名字,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富足幸福。六岁以前的容夙是很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容府虽然是商户人家,却不愁吃穿。而且容夙的兄长自幼读圣贤书,十九岁成了才貌双全的探花郎,眼看着就能改换门庭。虽然容府不大,却也有仆人。容夙也曾被唤作二小姐,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生活无忧无虑,容府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桃花源”。然后变故只在一瞬间。容夙抱着南宫焰,情绪宣泄后恢复到淡然的模样,以一种叙述的声调将那段过往很详细地说了出来。生死擂台上几句话轻飘飘带过的,是容夙二十三年的艰难挣扎。她说当时新年之夜阖家团圆,她却偏偏想吃冰糖葫芦,于是让老仆带着她出府去买。短短的一段路,隔绝了生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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