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是九州大陆的中心,也是天心府所在的大本营。储白璧是储族少主,应该对中州最熟悉才对。结果她却选择了青州西北方。那里似乎很是荒芜,凡人比修士多很多。容夙想着,操控云舟换了个方向,循着桃花玉的指示而去。云舟会自行按照容夙的设置前往,因而她继续躺回去,时不时再看一眼外面的风景。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不太对。四周的风景并不算陌生。虽然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但以前一定是看过、到过的。青州西北方。容夙坐直起来,看着云舟外的崇山峻岭、绿树成荫、云雾缭绕,终于知道为什么熟悉了。她以前真的看过的。和南宫焰一起。那也是她第一次登高而望,怀揣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死结就会被解开、被南宫焰一剑劈死的心情看到高空上的风景。很美,也很危险。再然后,她和南宫焰就遇到了兽潮。紧接着就是无忧十九城前的生死攸关、并肩前行。她在那里第一次对南宫焰改观。南宫卫被她那一刀折服。南宫焰大概也因着那些事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感。无忧十九城。容夙的眼神很复杂。她怎么也没想到循着桃花玉而来,会再看到无忧十九城。正如她想不明白,储白璧怎么会将桃花源建立在无忧十九城这样的地方?很不搭,却又莫名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正常。她收了云舟落在城外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向城门的方向走去。一路所看到的花草树木已经很陌生,几年前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似乎依然缠绕在容夙鼻尖。不,不是似乎,是真的血腥味。那自然不是几年前的那股。而是新的。新的血腥味,新的一波兽潮,新的亡魂,新的妖兽尸体。看上去估计是兽潮结束后的几天。地面上的尸体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血腥味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消散。容夙沉默。此时近黄昏时分,城外没有多少人,只四散着十多个修为不高、一看就是散修的修士。容夙走向城门。就有几个散修看她几眼,看着看着眼睛里似乎有些疑惑,接着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我好像看到城内无忧广场雕像上的人了!”同伴不信:“那些都是救过无忧十九城的人,要么来历不凡,要么天赋卓绝,这样的人早青云直上了,怎么还会来无忧城?”那修士就很不服:“那小剑圣也是绝世天才啊,人家不就来了无忧城了。”“你也知道人家小剑圣是绝世天才了,人家就是被人说了几句少年心性上来,才异想天开的,根本就不会久留的。”同伴嗤笑。毕竟无忧十九城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清楚。这里贫苦凄清,四周又多山,经常动不动就有兽潮来袭。除却生于此长于此的修士外,别的地方的修士就算来了,也绝对不会久留。抵御兽潮始终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路过遇到了、看见了,有的直接当做没看见抬脚就走,有的则会出手相助。无忧十九城的城主按照出手相助的修士贡献大小,会命人雕刻修士的雕像,放在无忧广场上,让所有活着的散修和凡人都知道,雕像上的人救过这十九座城、救过他们的性命。此时容夙进了城以后,就感觉越来越多的修士和凡人看向她。眼神从迷惑不解到惊讶,最后都变成感激和崇拜。容夙不明白。她依然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想着桃花玉到了这里就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储白璧现在在哪里。走着走着,终于有一个少年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锻体境巅峰的修为。他问容夙:“您是容夙大人吗?”容夙脚步一顿,看过去的眼神都是不解。她不认识眼前的少年。按年龄来看,当年兽潮来袭,她出手时这少年估计才七八岁,应该不会上战场看到她才对。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少年却从她面上的表情得到了答案,眼睛比刚刚还要亮,低头就对容夙拜了拜,声音里满是崇敬:“容夙大人,我阿爹一直说六年多前要不是有您,他早就死了。我是听着您的故事开始修行的,也经常去无忧广场上看您的雕像。”“容夙大人,您是一个人来的吗?南宫大小姐有一起来吗?容夙大人,您这次来是来看我们的吗?”生得高大、看着颇成熟稳重的少年此时脸上表情生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容夙听了一会,才听明白无忧广场和雕像是什么概念。她不禁有些感兴趣。按照少年说的,她和南宫焰在六年前出手救了无忧十九城,那么无忧广场上不但会有她的雕像,还会有南宫焰的。她就温和回了那少年几句,问清楚无忧广场的所在后,抬脚就往那里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来无忧城。六年前和南宫焰一起出现那次,她只在城外。兽潮结束后南宫焰重伤昏迷不醒进了城,但她没有。她当时只想着多捡些兽魄和妖兽内丹去换灵石。后来她收拾的那颗最大最漂亮的兽魄送给了南宫焰,别的兽魄和内丹换到的灵石也给了能把兽魄雕成凤凰形状的那修士。原来那么早以前,她得到的东西就全归南宫焰了。容夙扬起唇笑了笑,接着又想到真血池后凤凰兽魄碎裂了。南宫焰当时躺在她怀里跟她抱怨时还很委屈,说那是她送的第一件礼物,本来是要一直留着的。看来以后有时间,她要多杀几只高阶的妖兽,再雕刻几枚凤凰兽魄送给南宫焰。容夙边走边想,再抬头时果然看到了少年口中的无忧广场。很大很宽阔的一方广场,一眼望去全部是雕像,据说全是曾经出手救过无忧连城、在抵御兽潮一事上做过大贡献的修士。听说还有一座无虑广场。比无忧广场还要大。那里放的则不是雕像,而是牌位。这是属于散修和凡人的城池,生活方式是以凡人为主的。所以死于兽潮里的修士,不管是无忧十九城的还是外来的,只要认得出尸体、知道名字的,都有牌位。容夙想着心情就有些沉重。要不是桃花玉的指示,她只怕早忘了无忧十九城这几个字。她自己都忘记了,这十九座城和城里的修士、凡人却始终记得她,记得那些出手相助过的修士。她垂眸,依照少年所说的,抬脚顺着广场许多雕像间空出的一条小路往内走,十几步后果然看到了两座雕像。无忧城很荒芜,用的自然是去山里捡来的大石头,打磨得也不是很光滑。只是刻雕像的人似乎很熟练。容夙此时如同在跟六年多年前的自己面对面一样。淡漠、冰凉、黑眸沉沉,如泼墨,也如深海,光照不进去,也不见一点白。脸上有刀疤。手里拿着黑刀。刀锋烁亮,刀刃滴血。目视前方,眼睛里的肃杀萧瑟几乎刺破长空。这刻雕像的人一定近距离接触过她。容夙笑了笑,看向旁边挨得很近的南宫焰的雕像。穿一袭长裙的大小姐眼眸明亮,唇角微扬却似笑非笑,手里执一柄长剑,剑指前方,眼角余光似乎却隐隐看着容夙雕像的方向,依稀几分柔情?容夙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是不是因为她现在和南宫焰两情相悦了,所以看着以前的南宫焰的雕像,也看出几分南宫焰早就对她心动的假象?后面响起的一道声音说明不是。“这雕像刻的还算能看吧?”有长相端正清秀的女子出现在容夙面前,一如既往地局促拘谨,但眉眼间又有几分自信。她看向容夙,笑了笑,说道:“容夙大人。”似曾相识的一张脸,她以前一定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