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抖擞细雪,纷飞如鹅绒弥漫整街,越夜人越寂,凛冽的寒意激得本能不由得哆嗦。或许,也并不是天气的缘由。
是铁棍明确划拉过地面的滋啦动静,是墨黑皮鞋凛凛踏过地面的每一步动静,风吹得灼目车灯的光影好似飘曳,缓缓映衬上男人温柔而深邃无关的眉眼。比零下十度的天气要冰凉刺骨,惊悚到人不敢抬头看的眼。
巫宇害怕地拍着自己胸腔心房的位置,饶是他在以前上格斗场的时候都未见过这般狠辣绝情的场面。
这两排全是宋家在沪市最精锐、武力等级最高的保镖,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低着头,甚至都没有望前看的胆量。
这样的场景里,谁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一目可知。
跟着来的时候巫宇还在担心用不上这么多保镖,他想错了。不是用不上,是一个也没用上。宋疏迟的保镖是带来护着逢夏的。他的事情,他会自己动手。
男人白衬衫的袖口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染上的红,他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地睇视,漂亮的手里拿着的好像依旧是最高雅、最名贵的琴。
优雅自持。
巫宇也开始冒冷汗。
宋疏迟这些年早就收敛了锋芒,比起直接的暴力,让自己的手脏污这种低端手段,他更崇尚艺术家精雕细琢的勾画,要一点点地夺走、剥削,要让人低着最骄傲的自尊耻辱的跪地匍匐,他要步步为营的把玩、欣赏,镂月裁云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可今天——他亲自,每一下,都是自己动的手。
巫宇倒吸一口气,或许从宋疏迟忤逆着家族也为逢夏开了那家娱乐公司开始,也许是更早前的纠葛……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宋疏迟真正意义上的动怒。
从在街头找不到逢夏的那刻开始。
那种所有的伪装在瞬间心甘情愿的坍塌迸裂,再也掩藏不住骨子里最极端的暴戾和狠辣,一点即燃,火星子凑成一场嗜血的燎原盛景。
疯子是没有理智的。但可怕的是,疯着的宋疏迟有。
他要人痛,又不要致命,要地上的人清楚感受他每一次雕刻上的壁画。巫宇吓到出口的话都哆嗦,他真的害怕闹出大事来:少……少爷……
没有半点回应。
巫宇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冲上去倏地
抢过他手里的物件,一点不敢看来自上方压迫到人心颤的眼神。
您……嗯,逢夏在等您……她还在车上!
巫宇觉得那一秒好像能变成他生命里最漫长的一秒,骨骼都被人绷得死紧,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对面男人冷淡扫过他的眼神。
须臾。
好像那坍塌的城墙又在转瞬之间亲手被人一砖一瓦地堆叠起,最暴戾的氛围被骤然按灭回阴暗的角落。
宋疏迟淡漠移开视线,他的目光扫过那边看完全程跪倒在地上的华希,声线平和。
处理好。
……好,您放心。巫宇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
逢夏醒来时周遭都已经是微呛人的消毒水味道,四肢疼得反应急速回笼,目光钝钝地地往手边移动,手背吊着针在输液,另一只手被人攥着。
明明他没有太用力,看动作却像用力干万斤的力道在想法设法的留住她。
逢夏眼睫缓缓翕动,又重新闭上眼。
这一夜好像经历了场最荒诞又莫名的大逃杀,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筋剥皮似的夺走,脑子很乱,杂乱毛线团的另一端紧紧地扼着她。
听身边的动静,好像巫宇进来了。少爷,公司那边逢夏的行程,就是我们之前给她打造的那部电影,您看——
他说话的声音哑:
“先停。”
好的。”巫宇说,医生说一个礼拜不要剧烈运动,她很快就会好的。那边的事情……我也处理好了。
宋疏迟:“嗯。”
巫宇说完话就关门出去了。
逢夏的指尖轻微抽动了下,慢慢睁开眼,入目看到那件略显褶皱的衬衫,袖口还染着一星半点的红色。
他向来端方爱洁,从不会以如此形象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