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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完颜宗璞看到赵时微眼里的在意和愧疚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想想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淡淡的,没有情绪。对面靠的极近的两人真是刺眼,他突然就失了理智,拔刀朝赵时微砍去。

“罗鸠!”

罗鸠死死的抓住赵时微,自己以身相挡。眼见完颜宗璞又要挥下苍山负雪(十二)

第三天晚上,罗鸠醒了过来,刚好是赵时微守在床边,完颜宗璞已去休息了。

赵时微睡得浅,隐约察觉到他似乎动了一下后立刻睁眼,连忙起身倒了口水喂给他喝。

罗鸠缓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

“也算不上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过去都已过去,现在也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多说无益。”虚弱的声音响起,“其实他是个可怜人,一直都过得很苦。”

这世间事,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更甚。

罗鸠缓缓开口,道出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罗鸠是完颜宗璞是同母异父的亲哥哥,父亲是伊什布将军,母亲是阿娜尔。

伊什布与桑塔两家定下婚约已久,桑塔自小十分仰慕他,日日盼着出嫁。伊什布本身对这桩婚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直到遇见阿娜尔。一见倾心,非她不娶,僵持许久终是退掉了与桑塔的婚事,和阿娜尔结成眷属。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不久便生下了罗鸠。而桑塔苦苦哀求也没能留住这门婚事,沦为众人的谈资,由爱生恨,索性入了王庭成为可敦。后来在偶然的契机下她得知完颜明冽对阿娜尔钟情已久,便借着家族势力做局,加上完颜明冽顺水推舟,除掉了伊什布,那时的罗鸠刚满周岁。迫于可汗的威严,半年后阿娜尔奉召带着罗鸠入了王庭。阿娜尔思念亡夫不肯承欢,桑塔暗中下药让两人圆了房。阿娜尔因此痛苦难抑,更雪上加霜的是,她还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完颜宗璞。她恨极了这一切,完颜宗璞就在阿娜尔的怨恨中降临到这个世界。阿娜尔自此一心想要置桑塔于死地,就在两人交手的过程中,她慢慢得知了当初伊什布死去的真相,又或者说是塔娜故意透漏的,她想要阿娜尔痛不欲生——你第二个孩子的父亲,是杀死你第一个孩子父亲的同谋,只为了占有你。你如今这个样子,可不仅仅只是我桑塔一个人的功劳。从此,阿娜尔最后的一点仁善留给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罗鸠。完颜宗璞则从未感受到半分母爱,只有厌恶而仇视的眼神,无尽的苛责和训斥,教他暴虐狠辣,歹毒多疑,心中犹如钢铁,将他身上属于人的血肉一块一块剥离,最终被打造的像个怪物一样。完颜宗璞自小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以后是要成大事的人,自与常人不同。也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阿娜尔的眼中只有冷漠,没有厌恶。倒是罗鸠很喜欢这个弟弟,却不知母亲为何对自己和弟弟截然不同,他曾问过却没有答案,还挨了顿打。怕阿娜尔不喜,只敢偷偷的去和完颜宗璞玩耍,也常常藏些好吃的好喝的在她睡了之后送去。稚子终是单纯,在那些偷偷摸摸的时光里,完颜宗璞有了属于他的唯一一份温情。

而关于阿幸,是完颜宗璞总听到阿娜尔温柔的唤罗鸠阿幸,一声又一声,而自己却只有冷冰冰的完颜宗璞四个字。于是有一次他便问道,“哥哥,母亲为何唤你阿幸?”

“母亲说我的出生是她和父亲的幸运,也希望我日后能幸福。便为我取了阿幸这个小名。”见他很是羡慕渴望的样子,罗鸠揉了揉他的头,“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吗?”

完颜宗璞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怎么会没有期待呢?

“那我把这个小名送给你,以后私下里我叫你阿幸。”

就这样,罗鸠是他人的阿幸,而完颜宗璞是罗鸠的阿幸,这是兄弟两人的秘密。如果这世上有人唤完颜宗璞阿幸,那一定只会是罗鸠。

只是可惜,这份美好太过脆弱。事情得从完颜宗璞两岁时说起,这年桑塔诞下了完颜宗钰,与阿娜尔的争斗日益激烈起来。而在完颜宗璞八岁的生辰宴上,罗鸠误食了完颜宗璞的吃食中了毒。阿娜尔害怕暗箭难防,自己此生耗在王庭无望也就罢了,不忍再连累心爱的儿子受苦,便借这次中毒谎称罗鸠身亡,实则将他托付给一位心腹,送出宫去。于是十一岁的罗鸠开始了寄养在宋朝边境猎户家里的生活,更名换姓,成了后来的罗鸠。六年的时间,罗鸠读书习武打猎,养父母对他疼爱有加。每当他思念母亲和弟弟时,就会想起阿娜尔的嘱咐——要他听话,好好生活,不要让她担心,以后有机会便再接他回来。

而罗鸠过的平凡而自在的这六年,完颜宗璞身上发生了什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反正再见之时,便已经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是罗鸠十七岁那年,阿娜尔命人接他回去,却又告诉他,从今以后,你便只是罗鸠,猎户的儿子,边境长大。随即被丢进暗卫营足足过了五年不见天日的日子才一步一步重新走到阿娜尔和完颜宗璞的身边。距离上次离开王庭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沧海桑田,再不见当年音容相貌,更没有了那句阿幸。不再是母子,不再是兄弟。为何变得如此?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那个在高位上坐着,内心扭曲而面容冷漠的人真的是曾经疼爱自己的母亲吗?而看着早已被母亲拉进深渊的弟弟心中只有悲凉。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罗鸠也是后来才知道,阿娜尔召他回来的时候,是知道她自己不剩十年寿命。难以揣测她是出自怎样的心理和思虑,最终还是将罗鸠放进这局博弈中。也许是斗了一辈子,还未有胜负,她不甘心,也不放心吧。阿娜尔弥留之际,只有罗鸠在她榻前。罗鸠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即将永远离开自己的女人,看她颤颤巍巍地拉住自己的手,“答应我两件事,永远忠于完颜宗璞,一路保护他坐上那个位置;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谁。”

滚烫的泪水砸在地上,罗鸠良久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娜尔看懂了,他接受前半句却不接后半句,“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需要有心,也不需要有感情。你不能成为他的羁绊和软肋,你叫罗鸠,你只是罗鸠。”她眼含泪花,“桑塔才是可敦,她还活的好好的,这些年我一直勉强压着她甚至从她手里夺来了小可汗之位,其中艰险谁也不知,万不可功亏一篑。我要他们都死,为你父亲陪葬。”

阿娜尔捏紧了罗鸠的手,“阿幸!答应我!”

没想到十三年后的一声阿幸,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

罗鸠哭着点头。

“你发誓!”

“我发誓!”

阿娜尔听到后似是终于放下心来,“不要恨我。我这一生,也是被逼着一路走到现在。我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好母亲。我有愧,但是我不悔,我恨这一切。”她悠悠叹了口气,“来世,我们都别再遇见了。”

完颜宗璞没有见到阿娜尔最后一面,也没有听到她给自己留下哪怕一个字。这怪异而扭曲的母子情义也就这样潦草的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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