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父亲,如何追到把浪漫刻在骨子里的母亲,其中的过程,被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复述。
爱情。
在还没完全弄明白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时,程嘉西就清楚地认知到,这是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只是后来,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东西,和开了封的食物一样,还有保鲜期。
他十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向父亲提出离婚。
她忍受不了丈夫的枯燥,尽管她曾经说这很令人安心,忍受不了丈夫的寡言,尽管她曾经说安静是他最大的优点,忍受不了丈夫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不归家,尽管她曾经说他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亲没有答应,他们开始争吵。
母亲砸坏了父亲最爱的花瓶,砸坏了自己最爱的钢琴,从楼上吵到楼下,家里一片狼藉。
同一年,母亲音乐演出的观众,多了一个常驻的陌生男人,经常捧着一束花,或许玫瑰,或许百合。她归家的次数,带程嘉西去看她演出的次数,都在渐渐减少。
家里楼下的大厅,重新买来的钢琴前,经常是程嘉西一个人坐着,发呆。
再往后一年,父亲生意失败,公司倒闭,几次剧烈的争吵后,母亲也终于同他成功离婚。
程嘉西没有被她带走,亲眼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坐上那个男人的车,扬长而去。
她没有回头,程嘉西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让她回头。
只是一如往常地,安静地看着。
他像是思维很慢很慢的蜗牛,直到家里的东西清空几天后,才后知后觉感知到,母亲离开的事实。
他给母亲打过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嘱咐他好好吃饭,以后有时间会去看他。
这应该不是承诺,因为承诺是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履行的诺言。哪怕到搬家这天,程嘉西也没再见过她一次。
电话也打不通了,只听父亲提起过一次,她已经结婚,刚生下一个女儿。
“去死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十二岁的程嘉西,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也是母亲当年和父亲争吵时,说得最多的一句。
父亲的眼里闪过震惊,像是以为自己听错,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程嘉西则像是大梦初醒,茫然地回望,反问,“我刚刚有说什么?”
男人疲惫地揉揉眉心,“可能是我最近太累听错。”
程嘉西对自己说过的话有印象,他很像父亲,沉默寡言,也很像母亲,会有一些恶毒的想法。
比如把他丢下的母亲,比如那个刚出生的妹妹,比如这样不被人需要的自己,有时候,他在心里默念,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
这样淤堵的气,才会稍微舒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