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展鹏道:“妈,这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再说了,她姓简,你是同意的,你当时也说无所谓嘛。”说到“无所谓”这三个字时,陈展鹏说得很轻,眼里有一些异样的神光,不过就像站在火车上看到的外面的灯光,流水般一晃而过。他拿着筷子顿了顿,脸色平静如砥,一会才说道:“爸如果泉下有知,估计也不会反对的。”
兰花草吃下去的饭菜瞬间变成沙子,哽在她的胃里难受级了。她像只气鼓鼓的蛤蟆,愤怒地瞪向陈展鹏。
简伊娜感激地看了老公一眼。伊娜的母亲出来打圆场,忙不迭地给兰花草夹菜:“亲家,不要和小孩子计较,来来,吃菜。”
兰花草却“啪”的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着他们道:“吃什么!气都气饱了!一家人阴阳怪气的,不欢迎我来?展鹏,我是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我老了,你就必须养我老!我以后就和你们住一起!”
展鹏想缓和气氛,拉长了声音打趣道:“妈,一把屎一把尿那是拉扯大,不是喂大,我又不是您菜园里的菜——”
简爱笑得很大声,饭都喷出来了,好半天伏在餐桌上抖着肩膀起不来。
兰花草更气,一阵风似的冲到客厅,拎着她的行李,仿如自己家一般,穿堂入户,挨个房间推门,查看哪间是没人住的,估摸着是没人住她就住进去了。
伊娜的母亲只好慌手慌脚地跟着站了起来,拉着兰花草的手带她进了客卧同时也是简爱的房间:“亲家,你先在这里住着。”
兰花草没搭理,十分委屈气愤地进了房,“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丢下伊娜的妈妈站在原地,跟上去也不是,走了也不是。
简爱看到奶奶进了自己房间,“呼”的站了起来,脸上都是不满。伊娜拉着女儿的手,示意她听话,简爱才不情愿地重新坐下。伊娜看到她妈还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心里过意不去,走过去把老人重新拉回了餐桌。
伊娜父亲简建军说话了:“展鹏,她毕竟是你妈,你不能当着我们外人的面——”说到这里,伊娜父亲仿佛被自己说到的“外人”惊到了,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外人”这个字眼,就像一枚钢针,刺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简伊娜听到父亲这样说,也有一些难过。展鹏和她结婚六年,自从五年前,她婆婆把唯一的房产给了小姑子后,她回了娘家,他也跟着住过来了。可是这么长的时间,在她父亲眼里,展鹏这个“上门女婿”仍然只是外人,不是像女儿一样亲的人,不是儿子。
这时,伊娜的母亲也说道:“展鹏,先让你妈住下来,反正家里有房子,只是展鹏啊,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和你爸清静惯了,你妈那种火爆脾气,我们,恐怕无法适应。”
陈展鹏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咙口像吞了胶水一般难受,他站了起来,努力笑了笑道:“爸,妈,我吃饱了,回房了。”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伊娜给简爱夹了一筷子菜,对她道:“吃完回自己屋做作业去,妈妈一会来看你。”简爱点点头,伊娜便也进自己屋了。
如果说,之前婆婆把房产给了小姑子,是一个谜,她不想猜谜底,就可以相安无事,那么,这次,婆婆来养老,就是一个问题,是一个必须要面对且急待解决的问题。
伊娜进去的时候,陈展鹏正歪坐在床头抽烟——他心情坏透了的时候,总是要抽上那么一两根。
伊娜埋怨道:“你怎么又抽上烟了?”他便笑了笑,把烟掐掉了。伊娜坐在他身边,问了:“你妈的事怎么办啊?”
“她是我妈,我不能不养她老。”
伊娜笑了一下:“我可从来没反对你养老啊,她是你妈,你平时不都给她钱吗,但她的意思是要在我爸妈家和我们长住,这不行。别说我爸妈,我都受不了。”
展鹏半坐在床上:“我也不习惯和她住,不自在。”
这一点,伊娜一直觉得奇怪。
记得结婚那一年,住在公婆家,展鹏像个客人般拘谨,和他爸妈相处怪怪的。后来搬到她爸妈家了,展鹏倒好像还自在一些。伊娜现在想想,真觉得莫名其妙,这违背常理啊。正常的情况,比如她,嫁到婆家时天天如坐针毡,回娘家后,生活那个惬意,简直如鱼得水。
伊娜烦恼道:“那怎么办呢,你妈不是有房子吗,她怎么突然想起要搬到这里,要和我们长住呢。”
“我不知道,她想和我住,我有什么办法。”
伊娜原本从下班开始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听到自家老公这种不作为的话,怒火就像开水中的小水泡沸腾开了。
她的声调就像放了干柴的烈火,控制不住地高昂起来:“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住在我娘家不是个笑话吗?!”
陈展鹏也有点火起:“你看你说得什么话,你嫁给了我,是她儿媳妇,儿媳妇有义务养公婆的老,你明白吗?”
伊娜更火了,陈年旧事一古脑儿想起,往事就好像火上加了油,她尖声道:“陈展鹏,我不明白?我看是你不明白吧!她是你和陈琳的妈,要养老也是你和你妹去养老!”
陈展鹏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脸僵硬得像个IPAD,一声不吭地就往卫生间走,表示不想吵架。
伊娜火上来了,越想越委屈,跟在他后面大声道:“喂,你站住!陈展鹏,你妈把房子给陈琳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忘了,现在房没了,就跑到我娘家来,天下有这种好事吗?你还和你妈一个鼻孔出气,说我有义务养老,我告诉你,我没义务!要有义务,也是陈琳的义务!凭什么,得了房子还不给你妈养老啊?!”
陈展鹏黑着脸“砰”的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简伊娜吃了一个闭门羹。她征征的站在门外,僵硬的身影像根柱子,一会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像倾盆大雨。
伊娜觉得她婆婆来了,家里就开始下冰凉的大雨了,这雨水已经淋到他们夫妻身上了,好几年都没吵架了,这老人一来,这好涵养好脾气就都跑到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