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县离着青州城并不算太远,只有一百五十多里路,乘坐马车不到两日就赶到了。雇佣赶车的人就是九原县本地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粗麻衣,脚上是双露趾的草鞋,操着一口青州本地的家乡话问:“客官是打哪来呀,到九原可是办事情去?”赵婆婆听着熟悉的家乡话,眼泪登时便止不住的往下掉,也用家乡话回道:“俺们是回来寻亲的,老家就在九原县,天马镇。”“哎呦,竟是老乡呀。”一听说是本地人,那赶车的车夫便打开了话匣子。“老嫂子是当年逃荒的吧?早些年咱们闹旱灾,青州都快绝户了,头些年朝廷迁丁过来,加上不少之前的人回来了才热闹些。”赵婆婆擦着眼泪道:“是啊,一晃都过去快三十年了,也不知道老家还有没有亲人活着。”车夫感叹道:“俺记得那会儿才十多岁,也跟着家里人往北边逃荒去,结果半道又遇上闹水,便转头回来了。”赵婆婆颤声道:“俺家孩儿,就是那场大水淹死的。”当时已经近一年未下雨的青州,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雨势又凶又急,当时一部分人见状转头又回去了,赵婆婆他们不想回来。其实回去的话没钱没粮种也得饿死,书皮都扒完了,根本没东西吃。不如一直往北走,听说北边土地肥沃,还有好多无主的地,谁占了就是谁的。他们便想着搏一搏,兴许能搏出一条生路,结果就跟着逃荒的人一路走到了平州。后来在湾沟村落了脚,那会儿赵北川才刚出生没多久,所以根本不记得这些事。车夫道:“你们当时没回来就对了……你可知回来的十个人里,最多也就活下一两个。”“这话怎么说的?”“没粮没种子,饿死的、病死的、还有……还有被人烹了当吃食的。”这大叔红了眼眶,过去那些事光想想都让人浑身发抖。“那会儿我家六个娃,爹娘实在养活不了,便把我最小的两个弟妹送人了,原以为能讨条活路,没想到节?完整章节』()“天马镇?没听说过,等到了地方你们自己打听一下,毕竟年头久了兴许改了名字也说不定。”当初有不少镇子人太少了,就被衙门合并成一个镇改了名字,所以这都是有可能的事。赶了一整日路,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九原县。这小县城真够小的,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小驿站,赵北川给车夫结了钱,原本定的二百文,赵北川多给了他一百文。那大叔激动的一个劲儿道谢,“贵人良善,肯定能找到亲人!”来到驿站,赵北川要了两间屋子,大概看他们是外地来的,掌柜的要价特别黑,一间窄小的屋子就要二百文钱。赵婆婆听见连忙道:“大川这太贵了,你们哥俩要一间屋子,我睡马车上就行!”“那怎么能行,天气越来越冷,睡在车上容易着凉,咱们就住一日花不了多少钱。”赵婆婆只得背上包裹,跟着赵北川去了后头住宿的地方。屋子里大概许久没接待过客人,桌子上蒙着一层灰,炕上自然也不怎么干净。有伙计拎着木桶过来简单的擦了擦,勉强算是能住人。兄弟俩都不是什么金贵的性子,早些年在村子里,困了累了睡在地头上也是有的,所以并不挑拣。赵北川去要了热水,在屋里泡了两碗面条,吃完让弟弟先休息,自己则出门继续打听天马镇的消息。若是镇子改名年轻人肯定记不晓得,估摸还得找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外面天色不算晚,赵北川沿着窄路慢慢走着,偶尔遇上年纪稍大一些的,便叫住问两句。大多都没听过,毕竟这个时代消息闭塞,村子里的人若无意外很少去镇上走动,最多都是在镇上采买东西。一连问了十多个人都没问到天马镇的位置,赵北川有点怀疑是不是当年他爹记错了名字。正当他犹豫时,突然有个妇人叫住他,“小兄弟,你在打听天马镇?”赵北川一愣,连忙疾步朝她走过去,“是,嫂子可知道?”“我不知道,倒是听我们家老爷子念叨过,以他前住在天马镇上,后来镇子空了,官爷就把他们全都挪到其他镇子上,改名叫三石马镇。”赵北川心中一喜,“多谢,多谢!”妇人摆摆手没当回事,转身便走了。有了这个镇名就简单多了,赵北川再去打听果然不少人都知晓三石马镇,也有两个老人说出三石马镇就是当初三个镇子的名字合在一起改的名字,出了城往东南方向走,距离县城只有七十里地。翌日一早,赵北川早早叫醒弟弟,大家坐上车继续赶路。话说回另一边,距离乡试已经过去近一个月,这几l日便是放榜的日子。陆遥每天都和小年都()来府衙附近的茶楼喝茶,等待朝廷张贴告示。今早来的时候,茶楼里的人明显比往常多了不少,有人得到消息说今日张榜。陆遥和小年坐在靠窗的桌边,听着旁边几l个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今年乡试题目太难了,好几l个有名气的秀才公都没考好。”“是啊,最后一道策论出的太过刁钻,好多人都答偏了。”“哎,那也没办法……”小年听得脸都白了,“嫂子,小豆他不会落榜吧。”陆遥心里也紧张,但仍旧安抚她道:“不会,就算落榜也无事,他才十四岁还有的是机会,就算一辈子考不中也无妨,我和你大兄养你们三个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叫喊声,“放榜了!”屋里的人立马起身往外跑,中间还有人被绊倒,被踩了好几l脚,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继续往外跑。衙门里出来不少人维持秩序,实在是看榜的人太多了,就怕有的人落了榜走极端。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往前数两届,乡试放榜时有一秀才考中举人,激动的手舞足蹈,却不想惹得旁边落榜的人记恨,竟直接拿石头把人活活砸死了。自那以后,每次放榜的时候官府都派人严加看管,免得再有人借此生事。陆遥和小年身材瘦小,挤不进去只得在外围踮起脚尖往里看。但是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见榜上的字,只能看见乌压压的一片脑瓜顶。
陆遥嘟囔,“早知道就叫郑铁过来看了。”郑铁是酒坊的另一位管事,身量比赵北川还高一些又壮实,这种时候肯定能挤进去。人群里时不时传来悲痛的啼哭声,有人考了几l次都落节完整章节』(),颠簸了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不远处的赵家村。整个村子几l乎跟三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赵婆婆兴奋的给他们讲述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见那片平坦的山地了吗,以前是俺们家的!你看前头那块大石头没,那是几l十年前,我爹他们服徭役在山上挖出来的,里正让大伙把它挪到村口做镇石,保佑赵村子嗣绵延……”赵北川听着她的话,想象着爹娘年轻时在这里生活的样子。马车进了村子,路上碰上不少孩子,好奇的追着车跑。赵婆婆干脆下了车,拉住一个孩子询问,“你是哪家的?”“赵家的呗。”小孩虎头虎脑见了生人也不害怕,可能因为对方只是个年迈的老婆婆。“你爹叫啥,你爷叫啥?”“我爹叫赵罗,我爷叫赵粟子。”“粟子?小粟子家的孙子都这么大了?!”赵婆婆听见熟人的名字,喜得够呛。远处一个妇人掐着腰大喊,“木头,你皮子紧了!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家吃饭!”这小子扭头就往家跑,赵婆婆便疾步跟在他身后,走到大门口妇人满脸疑惑的看着赵婆婆道:“你找谁啊?”“粟子,赵粟子在家吗?”妇人道:“找俺公爹么,他出去干活还没回来嘞,你要不等一会儿。”赵婆婆在门口的木墩上坐下,妇人见她面善进屋舀了一瓢凉水过来递给她。“谢谢妮儿。”妇人听着她是本地口音,愈发好奇道:“大娘,你是从哪来啊?怎么没见过你呢。”赵婆婆声音有些哽咽,“我就从这来啊,我就是赵家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