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天还没黑,几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嚷嚷着无趣,大张旗鼓地开车离开了村子,去最近的镇上住。白恒一和展兴业则趁无人注意时悄悄潜入了破庙,要看这神像究竟是如何在夜深人静之时“开口说话”。
“结果……”白恒一又是一声冷笑。
村里的人睡得早,他们等到半夜,远近的灯便渐渐都熄了。月黑风高,只有躲在荒草里的虫子吱吱叫着。偶有夜风吹过,空旷的大殿就会呜呜作响,让炎热的夏日也渗出一丝凉意。
巨大而沉默的神像,无声地注视着前方。他们藏身在神像背后,只能看到它高高的背影,是幽暗中的最幽暗处。
展兴业初时还在害怕,后来夜深了,躲着躲着是真困,在旁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白恒一却是心中雪亮,越等越精神。
午夜过后,他们竟真等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展兴业一个激灵,惊醒了。白恒一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按兵不动,静等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砰”地放下了什么东西,在神像跟前停住了。
“咚!咚!咚!”
展兴业睡意渐消,无声地张了张嘴。外面这人……好像是在叩头啊!
白恒一比了个“嘘”,示意他静观其变。黑黝黝的大殿中,有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开始说话。
“山神大老爷,大老爷,我来拜谢您替天行道了!上次劈了刘五家的屋,这回把张老三家也劈了吧,他们家滴不干人事,天天欺负人,去年还扯了我的黄瓜秧……”
他念念叨叨,听着都不是什么大事,却好像怎么都说不完。
展兴业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个老头儿,气得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想跳出来天降正义,被白恒一按住,只得气哼哼地继续听那老人念念叨叨。
老头絮絮说了半晌,说得白恒一几乎都要没耐心了,外面却不知怎的起了阵风,带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夜里听着瘆人,展兴业吓得一哆嗦。白恒一耳目灵敏,又擅长辨认,早听出来只是草木被吹拂的响动,冲他摇了摇头。
絮叨的老头却忽地不说话了,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几步。
白恒一听着他放轻了脚步声,竟似也要往神像后头钻!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担心黑漆漆中三人撞个正着,真把这老人吓出什么好歹,索性咳嗽了一声,拧开了自己带来的手电筒。
随着他的响动,只听得咕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还有泼水声。
老头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声音就变大了,斥道:“啊——谁!是谁在这儿打扰山神老爷!”
白恒一带的手电光很亮,他不想晃人眼睛,有意把光往一边打,也足够照亮有些寒酸的大殿了。
一个瘦巴巴的老头站在原地。他个子不高,头发稀疏,手里握着一块抹布,脚边还有个打翻了的水桶。
老头瞠目结舌,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两人道:“你们……你们哪里来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展兴业心里有气,抢先道:“大半夜的,我还想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老头脸一僵,磕巴道:“我这、我、我是来给山神老爷沐浴的!”
展兴业哼了一声:“你可真有意思,白天不来,大半夜悄悄地来……”
老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神像,背板直了一些,道:“你懂什么!我有我供奉的办法!”
白恒一双手抱臂,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忽地冒了一句,道:“村里传这神像半夜能说话,其实都是你装的吧?”
方才这老头听到有动静,不往外跑,却忙不迭地提着水桶往神像后头藏,装作没人来过的样子。如此熟练,可见这一招之前没少用。
老头见被他揭穿,也不心虚,眼睛一瞪,说:“我可没装,我是来跟山神他老人家说心里话!他们自己不做亏心事,咋个会被吓到?山神虽然不会说话,心里可都明白,他灵验着呢!”
展兴业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失声道:“卧槽,你不会觉得雷劈了那个刘什么的房子是山神干的吧?!天气预报不都说了那天有特大雷暴吗?”
他对这事感兴趣,来之前还特地查看了相关的消息,这时更觉离谱,说:“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报道里说村委怕暴雨引发泥石流,还提前把你们都转移出去了。别说那家人早都搬走了,就算他们还在村里住,雷劈下来也没人会受伤!”
展兴业说的话似乎刺激到了老人,他忽地提高嗓门,说:“那是山神他老人家开恩!不然怎么左不劈右不劈,刚好就劈了刘五的房子?你再诋毁山神的神通,下回劈的就是你!”
老头个子不高,调门不低。展兴业一个年轻人,竟然骂不过他,气得手直哆嗦。
老头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脸上竟还有几分傲气。山神说话虽是假的,但这位谣言的始作俑者显然对山神能显灵一事深信不疑。从雷劈了刘老五的房子以后,这件事在他这儿就是铁证如山了,谁也没法说服他。
白恒一原本神色轻松,听他们争吵的内容,唇边的笑意却慢慢消失了。他侧了侧手电,借了光仔细瞧老人的五官。
“直播里面的那个‘鬼影’,不是你?”
那段视频,展兴业给他看过,“鬼影”十分模糊,看不清五官。白恒一发现老人时,原以为是他和探灵团队串通,演了一出戏。但听他和展兴业争吵时,表现得对“山神”十分敬畏,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鬼影?”老头左右看了看。除了手电能照到的地方,四面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脸上却没什么恐惧之色,背板一挺,正气凛然地说:“这是山神的地方,怎么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