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后生小子,你做好准备了吗?我在沽海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非常热爱活着的年轻人。你和那些沉迷修炼的小子不同,他们活着是为了修炼,修炼又是为了长久地活着,而你,好像只是享受活着这件事本身。”
“……那你怕死吗?”郑瞿风问。
“当然怕。”姜朝眠坦然答道,“如果能活,谁想去死呢?”
“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要问清楚,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
一天有一天的活法,一百年有一百年的活法,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郑瞿风看着他,目光里露出赞赏之意:“你虽然修为不行,倒是个脑子灵光悟性好的苗子。可惜……”
姜朝眠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还是咯噔一下。
“可惜我救不了你,”郑瞿风如实道。
“你体内的灵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灵力尚且可以疏导,灵脉却无法修补。我不知道最后你会不会死,但最多三个月,再有三个月时间,你的灵脉就会彻底损毁。没有灵脉约束,那些不属于你的灵力,会变成砍向你的利剑。”
“要么死,要么……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痴儿。”
姜朝眠摇晃了一下:“……”
“怕了?”郑瞿风问道。
姜朝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死也就算了,死了一了百了,变成傻子算怎么回事?吃喝拉撒都由不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呢!
“……就三个月?”姜朝眠问。
“顶多三个月。而且得是在有老夫帮忙治疗,且不使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郑瞿风说,“除非在那之前,我们找到了别的办法。但我老实跟你讲,修仙界几千年来,就没有过成功修补灵脉的先例。”
姜朝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凌飞仙长。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伏商,哪怕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梁渠早知道了,”郑瞿风说,“他抱你回来时就第一时间问过我。我是医者,不会向病人说谎。”
姜朝眠:“……”
他艰难道:“可他跟我说要留你……”
郑瞿风:“因为他不死心,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姜朝眠哑然。
郑瞿风接着又道:“我看你比那孩子接受得好多了。我第一次跟他实话实说时,差点没被打死。”
说完老头子兴味盎然笑了,“想不到我跟他坦白身份的时候他没想过要杀我,不过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大实话,倒是差点丢了性命。
姜朝眠怔怔地听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身上的锦被。
半晌,才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
郑瞿风点头应了。
姜朝眠快速整理了情绪,换了副表情接着问郑瞿风:“你刚才说,你是主动来找伏商的,为什么?”
伏商要报仇,只会杀掉书院的人,郑瞿风既然早就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根本不会成为伏商复仇名单上的一员。他有什么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自投罗网?
郑瞿风了然于胸,“你不信任我,我能理解。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周淙的做法。”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也是梁渠的信众,我自认为是受着战神庇护长大的……不止我,许多人都是,包括当时的几位掌门。但周淙说……这是为了所有人的长远幸福。梁渠再为神,终究非我族类,”郑瞿风叹气。
“凭我一人自然绝无可能与他们抗衡,然而我最大的错处,就是没有尽早离开,而是做了旁观者。”
直到书院背信弃义,非但没有善待唯一的小梁渠,反而将他关押起来想要物尽其用,郑瞿风才终于无法接受,与蓬莱的老掌门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吵,最后愤而离开,没多久便借假死的由头,彻底销声匿迹。
郑瞿风嗓音沉闷:“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等到小梁渠逃脱的那日。我或许是唯一愿意对他吐露真相的知情者,我有义务告诉他。”
“在沽海见到你们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身上有那种咒钉,我亲自经手过,错不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说?”姜朝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