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多日的担忧之后,亡灵族终于又收到了一则特殊的通讯。彼时,吸血鬼和僵尸族的领头者已经在苍灰之塔中交换了信息,曾经作为见面三句之内必然亮武器的死对头,现在却被迫站在了同样的战线上一致对外——而那个外,所指的就是被桑怀疑着的厄难。过去有着种种的矛盾阻隔,桑和艾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平地谈过话了。如果不是因为重大的危机近在眼前,他们可能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发现——两族的信息差竟然有那么多。就比如曾经关于“黑暗亡灵”这种实验失败品的处置,吸血鬼那边只以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而艾并没有去探查别族垃圾会倾倒在哪里的癖好,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被秘密转移的事实;而即便是后来兽人族屡次向亡灵族提出抗议,但偏生那个时候,有人在桑的面前屡次提及兽人族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要赔偿款的行径。桑怒气上头,直接下令让人把那些信件拿去垫桌腿——可谁知,这一垫之后,后面所有的信函都没有被交到过他的手里。然后就是关于埃利斯的事情。埃利斯是以吸血鬼的血脉为基础创造出的幼崽,也是众多失败品之中唯一一个误打误撞成功了的。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形,只记得是谁也没有抱希望的一次实验里,突然有人惊喜地大喊一声——“这不是个幼崽吗?!我们成功了!”然后,桑就在爆炸了的实验室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的小崽子——对方白茫茫的眼睛就这样抬起来看着他,身体小的就像个刚出生的小老鼠似的。当时同样有人告诉桑,他曾经看到过数字编号最后一个的实验体有过特殊的灵魂反应。桑在狂喜之后亲自去核实那次实验,并且最后得出结论——这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出现的成功,但机缘巧合的成功难道就不是成功吗?这正说明了,以血肉之躯为基础而诞生灵魂才是最正确的一条道路!这,才是亡灵族该走的那条路!狂喜之下的桑并没有怀疑其他的东西,因为那孩子体内流淌着的血液的的确确是吸血鬼族的血脉,其天赋也和吸血鬼一模一样。尽管埃利斯看起来有点瘦弱,有点矮小,连头发眼睛也跟绝大多数的吸血鬼都不一样,但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来历。直到······艾亲口告诉他,埃利斯成了所谓的圣地“圣子”。桑猛然间都想了起来——这两件事里面,那个模糊不清的、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来“提醒”自己的身影,不都是厄难族的人吗?还有,还有!千年命题前突然带着幼崽出门,美其名曰“幼崽吵着要放风就带他去了”的也是厄难;暗自和魔族达成什么契约,拿到连合作方的吸血鬼也不知道的所谓“心愿纸条”的也是厄难;主动提出要让幼崽出动、把所有成年亡灵都关在主城的同样是厄难!为什么埃利斯会那么直截了当地找上大王子?为什么魔族会和亡灵族同时做两笔交易?这只有一个答案——这一次千年命题的种种,包括那所谓圣地中酝酿着的阴谋,都与那支终日与绷带为伍的亡灵分支有关系!他们开始谋划的时间只能比艾想象的要更早,在吸血鬼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对埃利斯那个孩子动了手脚,甚至达成了某种私下才有的“共识”。还有那位大王子说不定也早就被策反了,公主和艾进行交易,而王子和厄难进行交易,两个立场不同的继承人选择了不同的帮手,只是不知道,那位王子有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会引火烧身?答案清晰地指向了同一支种族。亡灵的领头者们都活过了漫长而悠久的岁月,在发现了种种线索之后,他们以其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地做出了行动和布置,片刻也没有耽误。艾直接封闭了整个亡灵族对外的出口和通讯,而桑在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还在公共频道里和僵尸吵架的族人。一时间,巫妖,僵尸,吸血鬼三族的内部有暗流汹涌,无处不在的幽灵们也比平时更加沉默,寻常根本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可是,比幽灵们更沉默的存在出现了。往常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却总是能看到他们身影的绷带人们,却好像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了踪影。那座象征着厄难的高塔还伫立在原地,里面绝对有人在——不管是席翁也好,还是阿尔杰也好,总之厄难的领头者绝对在里面没错。但那座塔就跟厄难族现在一样安静,安静的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他们这是在当缩头乌龟!”砰的一下,有谁的拳头用力地锤在了桌面上,把桌子上摆放着的茶杯震得原地蹦了几跳。“绝对是因为察觉到事情败露了又不敢面对,只有胆子缩在有着绝对规则的高塔里——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吸血鬼的领头者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在口中喋喋不休。神明背弃了他们!是神明先背弃他们的!当初的那离谱到极点的神谕事件明明是所有亡灵一起经历的,大家都同样愤慨,同样仇恨!为什么厄难却悄悄地背叛了亡灵族,反而在暗中重启了亡灵神殿,去为那位背信弃义的神明做筹谋!就算事实几乎已经摆在了眼前,桑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点。艾看着在那里绕来绕去的死对头,眉头狠狠地一跳。随即,她也叹了一口气。桑现在的反应就和当初的她一样。当初她在这里对安娜信誓旦旦地说“巫妖的嫌疑最大”的时候,同样也是因为想不明白厄难有什么背叛的理由。现在虽然她已经断绝了和外界的通讯,也同样关闭了永夜之地和外面的所有连通入口,那自觉阴谋败露的厄难也都龟缩在了小小的一座塔里······看似他们已经完全将局面控制住了,毕竟艾所拥有的高塔的职责就是“监管”。在艾的职能之下,没有一个亡灵族的人能逃脱的了这种管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艾心底却一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她不知道这种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给遗漏了似的,如果不赶紧想起来的话,很有可能会酝酿成更加糟糕的后果。会是什么呢?艾用力地揉了揉自己胀痛的眉心,将视线瞥向书房的角落。在那里,有个骨头架子正兴致勃勃的摆了一地的骨头,挨个打磨光滑之后,把它们往自己的身上比划着,时不时还发出某种智商堪忧的笑声——看清楚这个场景之后,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痛了。就连最有可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现在也变成了这个见鬼的样子!!奥斯蒙!你这个家伙跑出去那么久,留了那么多烂摊子给她!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却是这样一个连脑子都丢完了的傻子模样!这个骨头架子怎么会是奥斯蒙呢?奥斯蒙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虽然艾一直在心中隐隐的将奥斯蒙作为自己比较的对象,但是她的心中却对于这个男人的智慧和力量是再明白不过。连这样的奥斯蒙都会变成这幅她根本认不出来的模样······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如果奥斯蒙能想起来就好了······这样想着的时候,艾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被铺开的一地骨头架子上。巫妖族的记忆大部分都被储存在他们的命匣里,想要找到奥斯蒙的命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只巫妖的命匣在哪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这个位置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时,就离这只巫妖死亡的日子不远了。可是除了命匣以外,骨头也是可以作为平替的。属于他本人的骨头中同样储存着对方生前的记忆,而骨头越是完整,找回记忆速度也就越快。而在这段时间艾和桑的帮助之下,小骨架几乎已经拼完了身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骨头了,可对方依旧还是只会大喊大叫——很显然,他什么记忆也没有找回来。这就出了大问题。连骨头里都没有记忆,就只能说明奥斯蒙在死亡之前故意对自己动了手脚,将记忆转移到了某个特定的部位之上。而那个部位不会离他太远,或者说,就是他本身的一部分······艾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小骨架的正前方,那个碎成了两半的“心脏”之上。这时,小骨架也正好拼到了那里。他拿起那块心脏,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胸口按了过去!“啪嗒。”明明是空荡荡的胸腔,那块心脏却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弹了出去,两个碎片啪叽一下掉在了两米之外。一块滚到了桑的脚下,一块飞溅到了艾的书桌上面。“第多少次了?”桑盯着自己脚边的碎片,把它捏起来问道。艾叹了口气:“应该是······第七次了吧?”没错。这并不是小骨架、或者说是奥斯蒙第一次尝试安装自己的心脏。这已经是他尝试的第七次了!可明明这块心脏就是奥斯蒙本人的东西,却每次都在被他的身体所排斥,就好像是在排斥某种完全不相符的脏东西似的!真是见鬼了!为什么自己会排斥自己啊!!就在两位领头者相顾无言、而小骨架又重新捡回来自己的两块心脏的时候,忽然之间,一个特殊的通讯忽然响起在这个房间里。“是那个孩子!”艾的眼前一亮,“他是找到脱离的办法了吗?”现在整个亡灵族地都已经被她封闭了对外的通讯,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还深陷在所谓圣地阴谋之中的幼崽,巫妖祭祀的传承者,同样也是和这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斯科特。艾猛地接起了通讯,顿时间,少年带着一丝疲倦的声音响起在了整个房间里。两方之间很快交换了一下自己的情报。斯科特在翼族的事情着实震惊到了艾他们,而艾也将亡灵族目前的布置都讲给了少年听。在听到目前遇到的难题、也就是奥斯蒙那块迟迟安不上去的心脏之时,少年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斯科特在翼族的房间里紧紧皱眉,口中却毫不犹豫地建议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尝试过让奥斯蒙先生向其中注入力量?”“对,注入他本人的力量。那块心脏中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把它净、赶走试试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