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榕习惯了在各类离谱的条件下休息,即便身下的沙发窄小硌人,入睡也并没有什么困难。
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做梦了。
自很久以前开始,荆榕就不再做梦。
那片不小心融化在他身体里的墨蓝色小结晶,凝结在他的意识里,入夜后静谧地发着光,等到他彻底沉入睡眠的深海后,就安静地在他眼前播放了。
梦里的场景没什么特殊的。
荆榕看到一轮高悬中天的红日,沉闷地挂在战场上。
战场上全是风沙烟尘。
一个年幼的孩子穿着破烂的军装,腰间挂着好几把武器,正扶着一个重伤的成年同伴。
两人都有一头红发。
只不过那孩子有一头落日熔金般的赤红发色,还有一双湛蓝沉静的眼睛。即便脸上染满了血污,荆榕也能认出那是年幼的玦。
年幼的玦一声不吭,费力地将成年同伴拖到壕沟之下,从怀里掏出药物,娴熟地给那人上药。
即便如此,玦身上自己就有伤。他的胳膊被弹片擦伤,汩汩的血正顺着手肘往下聚集,将浅绿的军装染成黑色。
但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只顾查看成人同伴的情况。
耳边是连天的炮火,流弹从他们头顶擦过去。
那人看着他给自己上好药,将完好的那只手放在年幼的玦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年幼的玦问:“这是哪里,我们打到哪里了?”
那人说:“到我们的家乡了。我们回家了。”
年幼的玦点点头。他给那人包扎好了伤口,将他靠着战壕放平。
那人对他说:“过来,孩子,他们的轰炸机还要一段时间填弹,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玦于是爬过去,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成年人停止了呼吸。战场变得越来越安静,直到彻底无声。
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真空抽走,红日仍然高高悬在天上。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
荆榕在意识的深海里知道,这就是玦从实验室里拿回的那片精神碎片。
一个十分平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梦。梦中的情绪也十分平静,它显然来自玦的童年,是战场上无数个瞬间里,被留下的一个小片段。
荆榕看着这片墨蓝色的碎片,结束了梦境。
排风扇仍然在他头顶呼呼地转动,壁炉里的篝火只剩下一团发红的煤灰,快要熄灭了。
荆榕看见626已经回来,钻进了咖啡杯里睡着,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荆榕揉揉眼睛,放轻声音站起来,推开了哨所的门。
冰凉的冬风钻进他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