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夜色尤暗,伸手不见五指。
便如前路茫茫,方向未卜,让人忐忑不安。
凉风习习,驱走了初夏不多的热气,让本就清冷的濮军军营平添了几分萧瑟。
留守松阳城的士兵多为孤儿,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却有一颗忠君赤子心,等着在这一夜剖胸掏出。
他们眼中有激愤,有煞气,有悲壮,唯独没有畏惧。
“不愧是他带出的兵。”
缓缓移步上松阳城南门城楼的甄伏看着列队在侧的士兵们,喃喃自语,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自送元老夫人回城主府后,又去了趟大弩山,在那里仔细查看所有机关阵法后,才回到松阳城城楼。
今夜,她是要与众将士守在这里的。
“有我们在这处值守,你要不先回去歇下吧。”
一旁再一次检查了弓箭手和投石队备战情况的吴校尉一见甄伏,便走了过来。
甄伏侧头看向他,只摇了摇头,反问起援军的进程:
“林将军带的人马应该到柳阳城了吧?”
“三更天时已经抵达大弩山东北向,按脚程,不出半时辰该到柳阳城了。”
吴校尉摊开手中舆图,一边估算着距离,一边回答道。
甄伏闻言,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转头看向松阳城之西,原本的哨兵营营地所在处。
如今,那处原有的行军大帐依旧林立,篝火散布,其中还隐藏着一些前锋士兵制造出的众人聚集假象。
任谁来看了,都会以为松阳城的濮军对今日从越、赵、魏三处得来的军情皆不做应对,只维持现状,静观其变。
然实际上,按甄伏的计划,在松阳城的七万濮军已连夜轻装绕道赶往柳阳城,以驰援曹显与赵魏联军对抗。
剩余的一万士兵则在傍晚时分,将营中所有粮草与武器撤进了松阳城内。
随后,这一万人又做二八分配。
其中,二在大弩山根据甄伏的图纸沿着南山沟设机关阵,八则全部在松阳城南城门埋伏等待越军的偷袭。
“吴某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认定越军一定会在今夜从城楼偷袭?”吴校尉还是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按理,借道大弩山偷袭濮军,攻击松阳城构筑最薄弱的西门,对于越军来说,才是最为稳妥之法。
而若是直接偷袭攻击南门,越军很有可能会在不明敌方虚实的情况下,遭到濮军的强烈抵抗而损失惨重。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主公。”
甄伏缓缓地说着,视线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柳阳城,曹显如今所在之地。
晋国不惜以百姓的性命做注也要退你濮军,如今,连越、赵、魏皆要围剿于你。
也不知这般豁出性命搅动风云襄助于你,是对是错。
只愿你能挺过去,守我神州大地不被外族践踏。
她眼中的瞳孔在不断收紧,杏眸也渐渐眯成一条线,睨向远方:
“要获得准确的军情消息,他们必须尽快探得松阳城中真实的将士数量,而大弩山险象环生,若被其中可能存在的机关阵法牵绊住,越军便会错过与赵魏约好的战机。”
吴校尉闻言,似有所悟,默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悄悄以余光瞟向身旁这个看起来不过及笄年华的少女。
虽只一单薄身影立于猎猎夏风之中,却给人以万马奔腾之感。
这位主子睥睨山河的模样已经不输他们的主公,或许这一次,他们真的可以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