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色清浅,暗香浮动。
屋内早春的湿冷一一茬一茬从门缝钻进来,搅动着原本就冷得脚趾发颤的屋子。章婉清将薄毯拢在身上,对着冰冷的双手哈了几口气,哆嗦着拾起墙角的钉锤和油纸,将油纸的一头钉在门楣,另一头用石头压平整,尽量严丝合缝贴紧门板不让冷气往里灌。
倒春寒的冷较之三九寒天不相上下。
往日这般寒冷夜幕,她都是窝在厚实柔软的被子里看书、冥想,抑或是在办公室加班,室温也是二十多度,脱掉羽绒服,着装清爽如春。
而此刻她穿越了,穿越到晟朝西南方的穷乡僻壤。
虽说该地四季如春,但也挡不住春寒料峭,加上她自小体寒怕冷,觉得今晚格外冷飕飕。
章婉清熄了灯,迅速爬上床,将薄毯垫在被子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取暖。
床板是她亲手做的,将捡的两块木板钉在一起,再钉几个木桩子,铺上厚厚的稻草。没有银钱采买更多棉絮,就只能在稻草上垫层旧薄絮,身上再盖层新棉絮,勉强能度过眼下。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她环视这间已住上十余日的破庙,经过修缮外表已好太多,黑色的瓦面,平整的墙面,墙面是她重新糊了一层泥,再糊上一层纸,干净光滑。
除了所谓的“床”,没有任何家具,仅地上支着一块四方木板当做案几。
“卧室”与另一头用一张细绳吊起的麻布幔子隔开,作为“堂屋”,堂屋的东南角支架着一口锅,算做“厨房”吧。
其实这座庙不足二十平米,单开间,被她分成了三个功能区。
她将目光投向幔子那边堂屋中央的神女像上,神女塑像白日被她擦得锃亮,此刻泛着金光。
她默默祈祷,既来之则应佑她往后平安顺遂。
她不是没有尝试回到现代,比如跳下悬崖、深水,撞击墙壁,眼睛一闭一睁,或许就依然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格子间码字加班,但是,万一她眼睛一闭永远睁不开怎么办?
她怕,不敢以命去搏,只得接受穿越后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空间艰难苟活的事实。
翌日艳阳高照,倒春寒来得快去得也快。章婉清起得较晚,她伸了个懒腰,扭动腰肢做了个简易的早操,对面晨晖下迎来一个翩翩身影,周身被渡上金色的光晕,如同下凡救苦救难的仙童。
章婉清嘴角扬起一个浅笑。怎么能不算呢?因为他救了她。准确来说,是捡了她。
这得从二十日前她穿越来说起……
“听说齐王造反了!”
章婉清就是在这道略显尖利的叹息声中醒来的。
午正的暖阳被柳条切割成零碎的光亮,落在她细腻却脏污的额头上,她徐徐张开双眼,忍着膝盖的疼痛想要稍稍动动身子,却是酸软无力,空间逼仄得很,确认自己是困在一个狭小的柳条筐里,动弹不得,只是身下颠簸得厉害。
透过柳条筐的缝隙,能些微瞧见前方步行中的妇人,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前岁因着那桩巫蛊案,太子被废,襄王被逐回封地,明王下落不明,还有一个未封号的王爷死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京中徒留一个齐王,本可以等圣上寿寝终老择机继承大统,未曾想两载光阴他都等不得,当真是自毁前程。”
“仔细你的嘴!”另一道粗哑的声音急忙打断她:“咱老百姓休要议论朝中之事,甭管大晟龙椅上坐的是谁,咱都是一日三餐吃的白米饭,不是金瓜子!小心被官府抓进大牢。”
声音依稀是从身后传来,她补充道:“你未见方才匆匆行进的一支军队?说不定就是调遣的西南军,前往京城护驾。”
章婉清心神一凛,她莫不是穿越了?两位妇人口中所提的大晟不正是晟朝吗?史料记载,建元三十五年,一场由巫蛊案牵出的上巳之变引发皇室巨震,就像妇人所述,晟中宗的五位皇子除了一个齐王,无一有好下场。
但是后来登上皇位的并不是三皇子齐王,是六皇子襄王,据此推断,现在应是建元三十七年,离襄王登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二位嬷嬷别着急咂嘴多舌,今日这独轮车为何格外的沉,莫不是二位塞了石头故意想要累着我杨顺?”这是一道清脆的男声,“今儿恰巧忘了带干粮,着实使上不力。”
尖嗓妇人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打趣他:“你个泼皮猴子,定是往日偷懒惯了,少了锻炼,身子弱得很。”
粗声妇人则笑道:“不过是给三郎采买的些小玩意,能有多沉?”
男子没有接话,似是羞愧的干笑了两声。
推着个大活人不沉才怪,章婉清自觉歉疚,思考着如何叫停,可是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来确实没有力气说话,二来她若冒然出声,不知道会是她吓到他们,还是他们吓到她。
或许可以等到了他们的住处,向他们讨要些食物,填饱肚子再找个机会离开也不是不行。
可是到底得多久,她没谱,由此心底生出几分慌乱。此时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不知自己的姓名,来自何地。
她亟需一个白面馒头,一口水。就这叹息一声都要耗尽力气的模样,她能猜到原身应是三日未进食一粒米。
穿越千千万,不说穿越成王公贵族,好歹让饱着肚子也行,可是她居然穿成饿死鬼,虽说目前还没死,但也就离做鬼差那么一口气。
章婉清生无可恋的蜷缩在筐内,鼻息间隐约有花香,可是她无意探究,只觉脑袋像千斤顶,沉得慌,似乎又要晕过去。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身下的颠簸陡然消失,粗声妇人高喊了一声:“三郎,快来,奴为您在集市采买了新鲜玩意!”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章婉清头顶突然大亮,接着是一阵尖叫刺破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