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蒙恬在军中多年,却是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厉声质问道,“明明是你们施法弄塌了城墙,现在还要来妖言惑众,你该当何罪?”
“长城是我哭倒的!我丈夫死在这里了,难道连哭也不许人哭么?”姜女郎挺身而出,话说得硬气之极,“有什么事你找我,别难为旁人!”
“你!”蒙恬一瞪眼,正要发火,却见扶苏抬手制止。他虽然是扶苏的老师。但尊卑有别,凡事还要以扶苏的意见为准。
“你是来寻丈夫的?”
“是!”姜女郎悲愤交加,大声道,“我们成亲当晚,我丈夫范建就被官兵从家里带走,抓来修建长城,说好了三年回家。可他来了不到三个月,就惨死在城墙之下,我千里迢迢来给他送件寒衣,而现在,却只能裹一具尸骨回去,难道我不该哭,难道,我不能哭么?这雷电就算是我引来的,那又如何?人都死了,却不能入土为安,命都送给长城了,难道你们连骨头都不肯放过么?”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心酸无限,让许多士兵和征夫都湿了眼眶。
扶苏素来心地仁厚。听她之言,语气顿时柔和了许多,“范大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长城的修建乃是国之大计,北方匈奴,一向对我大秦虎视眈眈,修此长城,也是为了抵御外侮,保我华夏长治久安之计。这是所有大秦军队的职责,也是所有大秦百姓的职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还请你谅解。”
他这么一说,又唤醒了士兵及征夫们的使命感,冲淡了之前的哀怨之意。
但姜女郎道,“我一个小女子,不懂得甚么国家大事,若说我的丈夫是为国捐躯了,我无话可说,但我只问一句,我能不能为他收尸?”
这一问,可当真把扶苏问住了。若说行,那长城底下不知埋有多少尸骨,若是每家人都要来寻,那恐怕得把整个长城给翻过来。但能说不行么?死者已逝,入土为安才是大事,若是能尸骨都不许人取回,似乎又太不尽人情了。
这么多将士和征夫看着,该如何回答,倒是颇费一番踌躇。从私心里来说,扶苏本人是同情百姓的。若不是父王好大喜功,又要修陵寝,又要修阿房宫,也不至于弄得长城修建人手不够,只能被迫抓了无数百姓壮丁来凑数。何况用尸骨填埋长城地基之事,他也是来了之后才听说的。当时也跟蒙恬商议过,就算不能抽出人手一个个安葬,能不能合冢而埋?
可蒙恬说得也有道理,“若长城内外皆是大秦百姓坟头,恐怕这仗都不用打,将士们的士气就一蹶不振了。”
蒙恬深知,秦王派扶苏来,明为贬谪,其实暗有交付军权和磨砺他心志之意。对于一个日后将要守成的君王来说,适当的仁慈是必要的,但太过仁慈却决不是件好事。身为扶苏的老师,蒙恬自然了解这个徒弟的性子,宽厚有余,狠辣不足,他不怕遇到穷凶极恶之徒,却若是遇到卑鄙无耻的小人或是满口仁义道德却好心办坏事之人,恐怕就要吃亏。
就象此刻,虽然姜女郎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但作为一个领袖,却要首先顾全大局。扶苏下不了这个狠心,就让他来作吧。
“那妇人听着!你既是我大秦子民,身体发肤皆属大秦所有,别说他人,就连本将军死后,也可将我的尸骨填入长城之中!殿下,此二女行为异常,妖言惑众,恐非善类,何况她们毁坏长城在先。论律当以重罚。建议将此二人当众施以火刑,以儆效尤!”
什么?要烧死她们?小草吓了一跳,原来人间对有妖术的人真的是要烧死的!这也太残忍了吧?
“扶苏殿下!你听我说!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你瞧,我这儿还有本往生经,这都不是假的!”
“殿下,对她们绝不能姑息!”
“扶苏殿下!我真的不是骗子!”
扶苏面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不忍心,“将此二女押回大营,待审问清楚之后,再行论处!”
这已是扶苏所能退让的极限了,蒙恬暗地里叹了口气。这营中可不尽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天下,也有秦王的眼线在此,说不定,今夜这里发生的事情,立即就有人传信回去。要是秦王知晓,不知道又将怎样的雷霆大怒。
这大军在外,说是大牢,其实就是一所单独被看管的营帐而已,小草呆得还不算太憋屈。若是她一人,当可自由来去,反正徐福都跑路了,也不怕秦王再找她的麻烦。只是阿姜,她可怎么办?还有阴司主簿的托付,她一定得完成这个任务,现在看来,扶苏应该是有几分允意的,只是蒙恬那个铁面将军不肯通融,要怎么说服他,倒要费些工夫。
小草和姜女郎关在营房里三天无人问津,扶苏也和蒙恬争执了三天,迟迟没有结论。扶苏想网开一面,蒙恬却主张速战速决,赶紧杀了以安人心。
“糟了!草儿,那两匹马还关在营房外面,它们会不会有事啊?”姜女郎不惦记自己的安危,倒惦记起那两匹马来了。
“它们没事。”那本不是凡间之物。自会找地方休养生息,小草一点也不担心,但是,“阿姜,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法术?”
姜女郎忧伤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却更让人心酸,“你就是妖精鬼怪我也不怕!因为我相信,我认识的草儿是好人。”
还有什么比这全然的信任更让人动容的?小草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你,阿姜,谢谢你!”
“你会法术的对吧,那能不能算出来,他们到底要怎么处罚我们?”姜女郎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