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帝突然下了一道旨意——
四公主和妜蕙质兰心,为朕之爱女;郎中令谢征南君子如玉,为朕之爱臣。特赐婚于二人,两姓联姻,佳偶天成,阖宫共贺,不得有误。
这旨意下得匆忙。掌事公公到各宫一宣,便算定了下来,丝毫没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就连作为长辈的嫣妃也是圣旨到了才刚刚知晓。
有人欢喜有人忧。
顺成宫响起此起彼伏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顺贵妃娘娘大发雷霆。在她心中,皇上一直是她的夫君,纵使早就知道他另有所爱,她也一直兢兢业业,将整个后宫治理得井然有序。没想到皇上竟不顾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父女之谊,在困境之前直接放弃了他们的禾妧。对顺贵妃而言,她并不想让和妜禾妧中的任何一个去和亲,但卫帝这般偏心,着实伤人。
姹嫣宫嫣妃娘娘紧紧握着衣袖,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挽救局面的方式。征南凝兮两情相悦,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修成正果,岂料卫帝突然冒出来从中作梗。心中隐隐泛着恨意,嫣妃挥笔写下一封秘信,差亲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太尉府中。
若雪殿寂静无声,宣旨公公并不指望这位雪妃娘娘出门接旨,按照流程读完后直接转身离开。他没有看见的是,雪妃娘娘打开房门,披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行色匆匆地不知往何处而去。
清远殿最为和平,清妃娘娘给卫贺熬了一碗甜粥,嘱咐他喝下。外界的热闹不关清妃的事,自上次得了凝兮提醒之后,她恩威并施,又有嫣妃娘娘暗中相助,日子好过了不少。如今桃花已谢,绿意盎然,整个宫殿都弥漫着淡雅的氛围,除了卫贺。他虽然小,但尤其擅长观人脸色,凝兮姐姐与谢大人相处时的微妙氛围他不是不知道。赐婚圣旨已下,卫贺只担心,凝兮姐姐恐怕要难过死了。
念柔殿中,柔妃轻轻按摩着皇上的肩背,并不询问有关赐婚之事的任何。她心中了然,事已至此,奚家所出的公主变成了和亲的唯一人选,这是为家族增添荣光的事,如果忽略公主本人的感受的话。就如同当年的她……此乃奚家女儿的宿命,可笑的宿命。
凝兮静静坐着,并不如卫贺所想那般只剩绝望,她在想,皇上究竟为何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如今正值极北部众请旨和亲的紧要时刻,皇上为四公主指婚,岂不是将五公主明牌送给极北部?但两位公主都是皇上的女儿,他为何要这般偏心?按理说,五公主的母亲为贵妃,出身更加高贵,应该更得皇上宠爱才是。
回想起若雪殿前曾听过的顺贵妃和雪妃的对话——贵妃之位,甚至是皇后之位,雪妃才是皇上心中的结发妻子。
所以他偏爱雪妃生下的和妜,放弃顺贵妃所出的禾妧。
凝兮不由得心中冷笑,自古帝王最是薄凉,装什么深情?若真那么爱,又怎会让别的女子恩宠多年?宫中哪位妃嫔不是在雪妃之后进宫?哪位皇子公主不是在雪妃的大皇子之后出生?
当初雪妃凭借三言两语,就让皇上停止了对凝兮的利用和胁迫。感情究竟是不是至纯至美暂且不论,可以确定的是,雪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极重,她的意见或许能成为破局关键。
圣旨所言,无异于救了雪妃的亲生女儿,天下有哪个母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凝兮没有底气,她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请求雪妃向皇上进言,收回赐婚旨意。
如今什么事都一团乱,四公主和谢征南被迫赐婚,五公主面临和亲困境,自己腹中的孩儿渐渐长大,等不了第二个爹。凝兮努力平静着,希望能想出有效的应对之法。
嫣妃的信到得比往谢府传旨的太监还快。
昨日夜间谢征南并不在宫中当值,难得回了一趟谢府。谢赴坐在正厅,将信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他来说,赐婚无疑是件大好事。
相关的一干人等,恐怕只有卫帝和谢赴会为了这道旨意感到高兴。
谢征南看完嫣妃的信,眉头紧蹙。他突然整好衣冠,恭恭敬敬地向谢赴行了个大礼。
“父亲在上,儿子有一事要告知于您。”
谢赴见谢征南如此郑重,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听见谢征南坚定地说道:“儿子已有心悦之人,原想等待时机成熟,请父亲上门提亲,没想到皇上欲下赐婚圣旨。父亲,儿子不会娶四公主,请父亲体谅。”
“胡闹!传旨公公就要到谢府,你当是你能擅自决定的吗?”谢赴将衣袖一甩,气恼至极。
谢征南抬起头,“儿子非心爱之人不娶。”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在意那闻家小姐吗?”谢赴一脸恨铁不成钢。
“并非闻小姐。”谢征南道:“儿子心悦之人,乃是从齐蒙而来的凝兮公主。”
此言一出,谢赴整个人僵在原处,好半晌才找回理智。
“你这逆子!你知不知道那异国公主是皇上曾看中的,不然怎么可能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封号住在皇宫之中。虽不知因何原因,皇上并未宠幸于她,甚至仿佛忘记了她一般,但那异国公主始终是个祸水,沾上她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灾难,你怎么就能看上她?”
谢征南突然站起身,严肃地问道:“祸水?何为祸水?往日在父亲眼中,女子柔弱不堪,皆为男子附属,怎么今日又对一个女子如此惧怕?父亲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你想娶她,一要抗旨,二要夺皇上的心头所好。谢征南,你想死别拖上整个谢府!”谢赴口不择言,盛怒之下说什么都顾不上思考了。“你这混账东西,皇上授你郎中令之职,不是要你在宫门以内勾搭他的女人,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慎言。”谢征南冷冷道:“谢府的生死并非在于儿子抗不抗旨,而在于父亲的一念之间。若说儿子为官不检,究其根源也是因为父亲的言传身教。当初您仗着领兵之便强行掳走母亲,莫非今日已忘得一干二净?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怪不得儿子。更何况,凝兮并非皇上的女人,而是儿子的心上之人,还请父亲以礼相待,莫要随意贬低。”
“逆子,真是逆子!”对谢赴来讲,他娶了一位温柔的妻子,生下了一个聪慧的儿子,若非妻子离世,整个谢府其实很圆满。若无当初的强硬态度,忆月不会答应跟他走,又何来后来的幸福呢?谢赴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
他道:“你说心悦那异国公主,可这么多日来你却毫无动作,由此可见不过是儿戏罢了。事实上你爱谁都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圣旨之下,没有第二个可能,四公主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谢征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父亲,若您向圣上说明,已为儿子觅得一良妻,再配合姑母的游说,这旨意就不是非接不可。”
“胡闹!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您隐瞒母亲的身世,擅自更改她的来历,难道不是欺君?”谢征南不顾谢赴难看的脸色,直截了当地说道:“姑母与凝兮交好,又心系两国和亲之事,早就有意撮合儿子与她的姻缘,前些日子姑母已与父亲商议妥当,不日就将向凝兮提亲。”
谢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这么说皇上就会同意?你太天真了。他是皇上,纵使那异国公主是皇上不要的女人,也不是作为臣子的你能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