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昨晚没睡好,我看电影看到太晚。」
「哦?看什么电影,去影院了吗?」
「没有,我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周远洋讲起「迷失东京」来,他说他放着那部电影,只看了二十分鐘,画面就被掐断了。
那部和李泽靖一起看过的影片,他没有删掉,反而时不时拿出来放一下。
一边打鼓一边唱歌的稲垣润一,像一个谜语,如果一个人是自己的反义词,那么他究竟会散发出怎样的能量来?
周远洋又开始练琴了。
一开始他的手指好像失忆了,但很快它们又恢復灵活。他开始尝试练一点爵士,一点流行曲,他觉得这些音乐比古典篇章更容易叫人开心。
重新拾起钢琴的衝动是在他和李泽靖那晚的谈话里生出来的。李泽靖说,那个影片里有周远洋的影子,问他为什么不尝试去做音乐。
倒不是自己从来没想过走音乐的路,而是想过了,权衡了,他向一个规划完善的未来做出了妥协。
小时候成绩不算太好,算是个非常内向的小孩。他喜欢钢琴,唯独坐在琴凳上,他的小脑袋才会活泼地摇动。小小的他叮叮咚咚,赢得其馀人的讚叹和欣赏,唯独父亲对此兴致不大。
也许作为交警队长的父亲,更愿意自己的儿子活跃刚毅,而不是总把时间浪费在唱歌弹琴上。
不过后来,周远洋也喜欢上了足球,因为能和父亲在一起,分享着父亲为数不多的空馀时间。他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在球场上带球狂奔,进球后转头寻找周远洋的位置,亮出两隻大拇指,露出灿烂的笑。
父亲很少那样笑。
在家里,他有点端着架子,好像把工作中需要保持的威严带了回来。他对周远洋也很严厉,曾因为周远洋考试失利而痛駡儿子,「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好好搞运动,又不需要你赚钱,也不需要你担心家里的事,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你都做不到吗?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父母离婚的时候,父亲完全没有争取抚养权。他很快成立另外一个家庭,生下了另外一个也许会让他满意的儿子。
「爸,我考了年级第一哦。」
「爸,我当上足球队的队长了。」
「爸,我们比赛拿了冠军喔。」
这些话他想对父亲讲。
自从他们的家分崩离析后,周远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班里的「积极分子」。最有意思的是,一向害羞内向的他,要从主动给陌生人打招呼学起。
考完了钢琴的业馀八级后,他就放弃了钢琴课,把所有的时间交给了学业和足球。父亲偶尔打电话来,他就兴冲冲地告诉父亲他近期得到的成就。不过大多数时间,父亲也只是简单地夸奖他几句,嘱咐他保重身体,好好学习,其次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没有预想中的,父亲回来的身影。
而这种奢望的实现,随着父母各自组建新的家庭,也越来越无可能了。
他的努力来的太晚了。
……
「帮我拍几张照片吧!」
安霖理了理头发,对着手机萤幕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把手机递给周远洋。他在那隻巨大的公仔前,帮安霖按下快门。
小的时候,安霖就是那群孩子里最活泼开朗的,她是大家的中心,一个稚嫩却美丽的女王。她有点要强,又有点多愁善感,一副敢爱敢恨的样子,周远洋觉得周围的男孩子都在偷偷喜欢着她。
他当然也喜欢她。但那种喜欢是淡淡的,快乐的——不是颶风来袭,要把自己摔得粉碎,不会提心吊胆,好像晃晃荡荡,要躲避一颗朝着心脏开来的子弹。
此刻,她看起来那么单纯明朗,而那天他去彤北车站接她,她哭花了脸,言词坚决地告诉周远洋,她不想高考了,万一再失败一次,怎么办?
他真的很羡慕安霖可以直接的表达。原来一个人无畏地展露喜怒哀乐,也一样可以被周围的人关爱着。
「怕什么,阿姨不是会供你出国读书,考不上就不考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周远洋安慰她。
「那可不行,那样会很丢脸。」
一时间,她又倔强起来。她在彤北住了三天,睡在周远洋的房间里。安霖一直告诉其他人,要不是周远洋一夜一夜不睡,陪着她,安抚了她的情绪,她可能没有勇气回来继续唸书。
周远洋苦笑。其实他整夜地坐在房间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其实是因为他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