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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第1页）

慕容小紫英很喜欢被隰桑搂在怀里的感觉，曾经。

那时候，他身量尚小年纪尚幼，隰桑把他整个儿搂在怀里正正好，双手一圈一环就像是成了一个温暖安心的世界，就好像无论什么都没有办法打破这一层坚韧的温暖的和看起来完全不符的强大的屏障。

可是现在不一样，慕容小紫英渐渐长大，再被搂住的时候，需要努力弓着身子才能将下巴搁在那人的肩膀上，而不是如同以前那般努力地仰着头，才能勉强越过那人的肩膀看看他和自己一起走过的那些路。

现在不一样，比起被隰桑若有若无地回护，慕容小紫英更想要站在他的身前，为他挡下所有的危险。又或者是站在他的身旁，上天入地，皆可与他并肩。

成长，大抵也便是这么一回事。

岁月如梭，年华逝水，数年时光，回首也不过转瞬。

和这些年个头抽高了五官长开了气质成熟了修为高深了，单单从那张脸上一瞥，几乎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鼓着苹果一样的脸颊眼巴巴的怯生生地仰着头要糖吃的孩子模样的变化颇大的慕容紫英相比，这些年，隰桑的变化实在不大。

慕容紫英想，尽管有时会忘记，但是隰桑毕竟是剑灵，有着比常人漫长的多的生命。这样也好，比之神魔仙妖，人命不过短暂如烟花一瞬，纵然璀璨绚烂无比，终抵不过明月青山亘古相伴，如今这般，待得他日得道，总可岁岁不相离日日常相见。

不过，有件事情，慕容紫英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隰桑这些年来除了样貌和个头不长，年龄修为心性还有那股子慵懒倒是长得挺厉害，越发把自己当成长辈，慕容小紫英觉得他哪怕是在看着夙瑶掌门，那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的慈爱——或者说是不跟你计较的那种大度——更别说是对自己了。

慕容紫英总觉得，隰桑似乎是在把自己当成徒弟，当成儿子在养。早些时候，慕容小紫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而随着年龄渐长，特别是自从宗炼去世之后，这样子的关系，他倒是莫名生出些不满来。

不满什么？

慕容小紫英不知道，他曾经以为，再长大一些，便会明白，可是等到他长成了慕容紫英，这答案仍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似乎就在那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似乎总也寻不着边际。

或许，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也或许，寻不到一个契机，便是再空长着十数年华，亦是无法参透。

慕容小紫英曾经很坚定，他一天天的长大，总有一天会比隰桑还要高，可以站在他的身旁比肩，而不是看着那贴在一起的大小分明的两只手掌，心里泛着淡淡的不甘和浅浅的不安。

那时候的他忽略了，没有人会一直等待着另一个人，等着他长大到可以与自己比肩的年岁，这个本就不甚公平的世界，唯有死亡与时间，可算是一视同仁。

残酷的公平。

第一次让慕容紫英明白即便是在曾经的自己眼中，强大无比呼风唤雨几可逆天改命的修道中人，亦是犹有寿尽之时，让他亲睹生死的，是一直颇为疼爱他的宗炼师公的逝世。

那之后，慕容紫英承继了宗炼师公的所有，他对琼华的责任，他对剑道的执着，甚至包括他那从不曾言明却一直深埋心底的愧疚和想要兑现的补偿。

对那个一直令慕容小紫英耿耿于怀的玄霄师叔的，愧疚和补偿。

宗炼下葬的那一天，慕容紫英看着满目的明媚日光，忽然就是有些不安。

‘……羲和！？’

‘……紫英，日后你若是见到一个名叫玄霄的人，他吩咐你什么，你就听他什么好吗？’

‘……我毕生铸剑，只知剑灵与其主休戚相关，却曾为一剑灵所斥，终不敢再加妄言……’

‘掌门师兄……掌门师兄！错了……都错了……双剑……玄霄……夙瑶……琼……华……琼华……琼华……’

若是有一日，自己果真见到那位师公一直怀有愧疚之心的玄霄师叔，而那位师叔也果真有着想要达成的愿望，可他想要的，唯一愿意让别人补偿的，却是隰桑，只有隰桑，那……

……该如何？

慕容紫英不再去想，他记得自己那时候仿佛一瞬间迷失了方向，惶惶然伸出手，只带着几分仓皇地握住了那熟悉的温暖。他记得隰桑手掌传来的温度，如同朝阳驱散了湖面阴霾的雾霭，那回握过来的力度，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隰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大约是觉得被年纪尚幼的孩子这么承诺有些好笑，隰桑那时候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角，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眯了下眼睛伸手摸了摸鼻尖，最后笑了起来，拍了拍慕容紫英的脑袋。

‘不必执着，你尽量就好。’

他这么说着，语调是浑然的不在意，似乎那双极黑的再好看不过的眼睛，再无可见花红柳绿青山碧水也无关紧要一般。

他甚至，不在意是否能够仔仔细细地看到真真正正的自己——完全的，真实的慕容紫英。

若是自己的发色并非墨色，而是其他的颜色，自己的瞳色并非极黑，而是揉着其他的浅色，他是否也就这么十数年如一日地，这般对了一个黑白分明的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记得自己那时难得地执拗了一次，强拉着隰桑低下头，伸出手去细细描摹了他眼睛的轮廓。

隰桑皱了皱眉，闭上眼睛，神情是一派的信赖放任，因为五官总显得精致柔和的缘故，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软意。慕容紫英将手掌遮在了他的眼睛上，掌心能够感觉到眼睑下微微的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