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坚持留在海岸边目送他离开,敖风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时,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它来——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在碧海蓝天下异常显眼。直到二太子彻底消失不见,老虎才站起来,沿着海岸线,慢慢向山林中走去。
绿树掩映之下,斑斓巨虎回过头,深深地望了海面一眼。
还有一百年,下一次再见面时,它定要以相同的姿态站在那人身边。
…
敖风变成蚌壳守护魂露的一百年里,为了打发时间,多数时候是睡着的。在魂露纯净灵气的浸润下,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感觉到体内的杂质被一点点净化,灵力比起之前要精纯得多。
少数醒着的时间,他一开始会想想元灵,然后又不由得想到那个坏脾气的烛龙,这才为自己的年轻鲁莽而感到后怕——就算在东海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但与上古神祗烛龙相比,他那点法力还是完全不够看,上次斗法,确实是烛龙手下留情,否则现在早就没有东海二太子了。
大概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莽撞的年轻人,还不能列入对手的范畴。
原先少年意气的一腔热血在日复一日的发呆中逐渐冷却,他开始有些明白了,自己对元灵的留恋也许更多的是龙族对于纯净宝物的天然亲近之情,熟悉以后又发现这人意外的很好相处,和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于是亲近和憧憬掺和在一起,就产生了如同初恋般懵懵懂懂的向往。
想通了这一点,他竟觉得心中陡然一轻,像卸下了一个连怎么背上都没搞清楚的包袱,之前还有些躁动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之后的日子,每天睡醒就发发呆,查看一下自己的灵力,看看又精纯了多少,然后运行几个周天就算是修炼了,剩下的时间,老虎的模样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也不知道那只固执的笨老虎怎么样了,自己不在,它会好好吃饭吗?有没有被其他山精鬼魈欺负?有没有勤加修炼?能不能化形了?
这些问题在心里反复打转,一百年对龙族来说不算长,可是对一只成精不久还无法化形的老虎,也许会是充满磨难的漫长时光,能不能熬得过都难说。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担忧起来。
这天,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只老虎还留在告别时的那片海滩上,只是已经饿得皮包骨,身上伤痕累累,坐都坐不住,只能无力地趴卧在地,奄奄一息的样子。那双透亮的金色兽瞳仿佛失去了光彩,无力地撑开眼皮,只露出一条缝。
敖风陡然惊醒,心里惴惴不安,算算时间一百年的约定差不多到了,可是元灵还没有出现。梦中的情形就像一道阴影横亘在心头,他有些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出去找元灵,尽快归还魂露,然后赶紧回去看看那只笨老虎。
办完事,他连龙宫都没回,就直接赶去海边。时隔一百年,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海滩,眼中却见不到熟悉的身影。
一股失落感在心头弥漫开来,敖风微微一愣。都已经过了一百年,老虎恐怕早已离开这个地方,对于妖兽来说,跟着自然的变化而迁徙,转移领地是很正常的事,自己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会那么失望?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风!”
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巨大的冲力让他不由得往后一仰,坐倒在地,那个罪魁祸首也冒冒失失地跟着扑下来,紧紧抱住他,两条健壮的铁臂勒得他生疼。
“对不起!今天城里有喜事,我光顾着看热闹来晚了!”
“……”敖风好不容易推开他,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这是一个异常高大的男人,身形健硕充满力量,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头黑色短发乱糟糟,却给他增添了几分野性,刀削般的面庞,五官深刻,线条坚毅,眼瞳竟然是金色的,隐藏在两道剑眉之下,放出慑人的精光。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华丽的虎皮长袍,也没有系带,下面虽穿着长裤,上身却大大方方敞着,露出一片蕴藏着爆发力的精壮胸膛。
而敖风推开他时手正好按在那片赤果的胸口,当二太子意识到这点时,连忙尴尬地收回手,不自在地问道:“你是?”
不同于他富有侵略性的长相,男人异常轻柔地将他拉起来,很自然地帮他拍掉衣服上的沙子,野性十足的脸上竟露出委屈的表情:“风……你不认识我了?”
可怜兮兮的金色眼睛一瞬间和记忆中重合,敖风惊讶地睁大眼,“你是……阿虎?!”
“是我。”见他终于认出自己,男人爽朗一笑。
敖风忍不住后退半步,上下打量他,仍然有些不相信地捏捏他的手臂,又拎起虎皮长袍摸了摸,这袍子外面是黑金相间的虎纹,摸起来又滑又亮,里面却是纯白色的短毛,非常柔软,就像老虎肚皮上的绒毛。
男人乖乖站好任由他捏,敖风既惊讶又喜悦,半天回不过神来。老虎被摸的心痒痒,偷偷瞥他一眼,忍不住又轻轻抱了抱他。和野兽形态时的亲密打闹不同,现在两个都是人形,老虎还比敖风高出了半个头,这一抱就像把敖风整个人圈进怀里一样,一时间全是对方男性的味道,这让向来淡定的二太子忍不住红了脸。
好在对方及时放开了他,为了掩饰尴尬,敖风赶紧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今天来晚了,难道你每天都……”
“对啊,我每天都来一趟,看看你有没有回来了。”老虎飞快地接了话,原本应该是冷酷凌厉的双眼此时却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殷切,执拗地强调:“说过要等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