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随意地伸手往后窗上扣了扣,他正打算从这儿翻窗进去,谁知那窗子很快就被人从里头推开了,就跟早就约好了等在那里似的。
他们一人屋里一人屋外,促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吃了一惊,一时都愣住了。
还是周继戎先回过神来,示意白庭玉退后两步,他单手在窗棂上一撑,轻轻巧巧地从窗口翻了进来。朝着白庭玉露齿而笑,随口问道:“你熄了灯又不睡,站在这儿发什么呆?”
他声音是平淡而随意的,还带了点儿隐约好笑的味道。然而白庭玉却觉得随着他的声音,自己纷繁杂乱心绪也莫名的就跟着安宁了下来。随着他笑了一笑,道:“并没有站很久……正准备去睡了……”
周继戎才不相信,转了转眼睛,突然凑近了压着声音笑道:“你别是也想悄悄溜出去吧?想找我?”
白庭玉倒还真没想去找他,只得心里难免,一时无法入睡,确实是坐着发了会儿呆。但不管他之前有着什么样的想法,这会儿见着了周继戎,那些种种念头就如同遇到夜间落下的薄雪遇上初升的旭日,随着那一缕无处不在的暖意悄然无声地消融了去。他还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这个人,他仍然会忐忑和自惭形秽,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于是只是笑,颇有点无奈地摇头。
周继戎盯着他看一会,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思绪杂乱。他处事的作风向来颇为大而化之,这时拍了拍白庭玉的肩膀,也不多做什么保证,只是看起来挺随便地道:“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应付好的。”
然而只是这么一句,白庭玉心里却是不由得就轻松了下来,没来由的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忧虑都是多余。
他两人只是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说话。白庭玉要去把灯点上,被周继戎拉住了。
周继戎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了啦……”他来得并不怎么光明正大,被人看到了传到杜伯耳朵里总是不好。好在今日月色甚是明亮,便是不点灯也无甚妨碍。
不过周继戎话虽然这么说着,却也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看一眼就走,反而还显得依依不舍,仍有点想要和白庭玉多说几句话的意思。不过就算聊天也不能傻乎乎干巴巴地站在这儿,周继戎想了想,拉着白庭玉熟门熟路地借着那点黯淡月色就奔着床过去。
白庭玉有点儿犹豫。不过这倒是他想多了。周继戎连日奔波,昨天一回来就胡闹,今天又足足忙了一天,纵然方才和他说话时还神采奕奕,这会儿一沾到床就有些困意上涌,立即就被软软的被褥给征服了大半。他本来是坐在床沿上,片刻后索性往后一倒,先是忘乎所以地抱着被子滚了两滚,懒洋洋地又打了个呵欠,这才又对白庭玉道:“……你和我说会儿话吧……”
他话音里都有些含糊不清倦意,白庭玉倒是有心和他多处得一刻是一刻,又不忍心看他这般强打着精神,怔了怔失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么,你先回去睡吧?”
周继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定定地看了看白庭玉,半晌仍是轻声道:“……和我说说话……”
月光毕竟比不得灯光,白庭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周继戎脸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然而白庭玉却觉得自己突然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这才缓缓道:“……你不用陪着我,我方才确实有种种忧虑顾忌,不过现在真的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我不会妄自菲薄……再说我也相信你!”
周继戎又嗯了一声,不过这次声音里倒是带了些笑意,他一旦真正高兴起来便会有些不加掩饰的兴奋得瑟。还是拉了白庭玉坐在身边,把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对方身上,忍不住就要多叨叨几句。
周继戎认真道:“你别乱想也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也还可以私奔去。”
他提到私奔还真颇有点儿跃跃欲试,对着白庭玉道:“这次夺回来的财物除去被阎素程越他们分走的一半,剩下的也有不少,你先挑几样值钱的随时带着,加上从前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些,总能够咱们一辈子花了。再说咱们都有手有脚,自然也可以做点别的买卖。从西域贩点儿香料玉石什么的到南方去卖就不错,反正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正好顺路一道游山玩水的过去。说起来老子除了京城和泔潼、江陵这几个地方,从小到大就窝在寒州这地皮上,都没有真正去过几个地方……”
正好这次还刚好有大军替他守着寒州,这几场战打下来,周纪戎倒也信得过几个他们,野战短时间内还远远赶不上寒州原有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将,但是守城功夫那简直没话说,就算是换作周继戎来攻城,也有种狗咬乌龟无处下口之感。没了这一桩心腑大患后顾之忧,周继戎提起私奔来也觉得十分的有底气。这时机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时地利都占住了,巴不得他哥哥再逼迫他逼迫得过份一点,自己好借坡滚驴地拉了小白跑路了。
于是他还挺兴致勃勃:“私奔么?私奔吧!”
白庭玉知道他那点动辄巴不得天下大乱的狗脾气,这时哭笑不得,推了推他不断凑过来的脑袋,无奈道:“你别胡闹了……”
周继戎觉得就算光是想一想,在心里谋划谋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嘛,这次不成,说不定以后哪一条就用得上这条后路了。倒是自得其乐地计划了一番,以其说是要逃到那儿去,还不如说是他在盘算着要到什么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