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那样跟爸妈讲话,还有你,我对你态度那么……哥,你现在讲这些……我岂不是成了……”
“罪人。”平静下来的长男低垂下眼睑,“你以为你不是?我本以为昨天说让你辞职时候,你会说句软话,屈服一下,可你就是不肯呐……你死性不改,我已经不想陪着你再拼命了,上有老,下有小,我输不起。随便你往死路上走吧。”
“哥,下有小没我的事,可上有老的,不止你一个。”声音有些发颤,苏继澜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对着大哥露出从没如此动感情的笑来,“爸妈是咱俩的,你别一个人独占……”
“不孝子还敢说这些。”扭过脸不去看那快要哭出来的笑,苏继琛觉得脸上的温度在升高,“别以为我放你一马是因为同情你!”
“是啊……是因为我无可救药。”边笑着边说,苏继澜终于放弃了揉那越来越红的眼。
他认了。
就算大哥逼迫他,是为了在父母面前卖乖,就算大哥放走他,是为了独享父母的重视,就算当初发现他和那黑子的勾当时,是装出来的震怒,就算这一切真如苏继琛所讲只是个天大的阴谋,他都认了!
家还在,弟兄情谊还在,疯了一把决绝了一回折腾了一顿又跑了一大圈之后,他又看见了不只是一线的希望。
那是一如操场拦网外头那大片的鬼子姜每一朵小小向日葵似的花上面,反射着的,大捧阳光般让人欢喜到发慌的希望。
“哥,元旦,还有春节,我都会回苏州!你问问爸妈,稻香村的蜜麻花和月盛斋的酱肉他们还喜不喜欢……”
“蜜麻花苏州买得到,酱肉还不如无锡的好。”苏继琛皱着眉一一驳斥,然后严厉强调,“你别太得寸进尺!这些有胆量就自己问吧……”
苏家大公子的矜持和长男之风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阵脚,在突然被二弟破天荒的,三十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一下子紧紧抱住时,乱得如同暴雨冰雹狂轰滥炸下的蚁群。
“!!你……你给我放开!”脸颊红得想必隔着老远都能看出来,苏继琛慌手忙脚拽开缠着自己的手臂,混乱中不安的拽着自己并未弄皱的衣襟,“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哥,放心,喜欢男人不传染的。”学着刚才燕然那家伙说的话,他低头抹掉眼角似有似无的湿润,而后吸了吸鼻子,在大哥“鄙薄”的目光中笑得就像二十几年前,还只是个欢乐而且无所顾忌的孩子一样。
【补全】
燕然并不喜欢等待,因为他天生来的急脾气,也因为他等的这个人就让他比任何别的事儿都更让他心急。
心太急,急着缱绻在一起,急着证明难分离。
不可否认,他是个标准的七零后,就算已经生在了七十年代最后的一年,他仍旧和同样生于七九、八零前后的人一样,跟那些典型意义上的八零后有着很大的差异。
他更乡土,更本土,更老土。他跟着自己父母那起根儿上就让四人帮给耽误了的一代人一块儿,在八十年代初期听着当时仍被列为靡靡之音的邓丽君的流行歌,此后的若干年里,对于他来说,真正的流行音乐意味着徐小凤、罗大佑、刘文正、费玉清,至于后来那些已经学会了在舞台上欢蹦乱跳扭腰摆胯连裤裆里的玩意儿都看不住的所谓艺人……他不屑一顾。
让他听而且学那些比靡靡之音还糜烂的调子?那还不如彻底没收他的录音机,反正他也五音不全。
等候的过程里,他偶然听见旁边不远处的咖啡屋在放蔡琴的老歌。心太急。“急着缱绻在一起,彼此却不留空隙”,五音全不全的放在一边儿,他只是忽然觉得,这还算熟悉的歌词,倒确实有几分像他和苏继澜。
真的是急着在一起了啊……不,那简直就是贪婪,隔了太久的缘分重新接续上之后,他们真的都太着急了。可是,他不准备承认心太急的结果,他和他那个要人命的大苏苏,不准备发展到无法重来后,让爱融成雨的境地。或者说,他们俩根本不可能发展到那种境地。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重来”,那是“继续”。
不是另起一行的新段落,而是省略号之后紧跟着的老内容。
主题都没有变,概括起来还是这一段的东西,又有什么“融成雨”的担忧呢?
他们俩要远比融成雨厉害多了,他们俩,那叫化成水,燃成火,烧成灰,灰飞烟灭,凤凰涅槃。
胡思乱想着,低头傻笑着,焦急着,等待着,当《心太急》唱到了尾声,那让他心太急的宝贝终于穿过人群,快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独自一人的,走了过来。
“我说,咱大哥呢?上‘五谷轮回之所’去了?”特意仗着个儿高往远处张望了两下,确实没有看见苏继琛跟着,他有几分疑惑。
“没有。”苏继澜摇头,而后拽了一下燕然的衣角,“走吧,不用等他了。”
“哎~?别呀,那什么,你先等会儿。”拦住对方,燕然嘿嘿了两声,表情因为心里疑惑的升级而诡异了不少,“同学,你不会把他给‘灭口’了吧……”
“你有病么。”苏继澜看神经病患似的看了他一眼,“行了先走吧,过了安检再说。”
下意识的跟着,燕然仍旧有些期待有些不安。又回头看了看,的的确确瞅不见机场大厅里戴着墨镜格外显眼的苏继琛,他撇了撇嘴,几步追上去,偷偷观察着苏继澜的神色。
那应该算是挺高兴的吧,不仅高兴,而且内含复杂,说不清楚,讲不明白。那么,是否连问都该小心翼翼或者干脆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