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时候适合围炉煮茶,现在天儿虽没那么冷了,但外面依然有呼呼的寒风,他们坐在屋子里,打开窗户,两人身前架着一座炉子,里面煮着茶,邹清许头脑一热,倒了些奶和糖块进去。
沈时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操作,问:“可以喝吗?”
邹清许给他倒了一杯:“微糖,刚刚好。”
温热的茶入胃,从沈时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接连喝了几口,想必味道应该是好的。
邹清许看到院子里的梅花,想到一个在他心里存了很久的问题,问:“听说你院子里曾经不种花,后来为什么开始种花了?”
沈时钊也把视线投到窗外:“在种花之前,我觉得自己和院子一样死气沉沉,种了花之后,才感觉自己得像个人一样活着,不能像从前一样,像木偶,像傀儡。”
邹清许算了算日子,沈时钊大概从很久以前,已经动了和谢止松切割的心思。
“不知道我进牢里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如果可以让人送饭,你一定要给我多送几回饭。”沈时钊说。
邹清许的手微微发抖,他低着头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扳倒谢止松?”
“更好的办法可能有。”沈时钊脸上很从容,“但我的结局不会改,无论如何,我曾经是谢止松的心腹,他若倒下,一定会拉我下水。”
外面的凉风吹了进来,吹得邹清许脸上生疼。
邹清许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
沈时钊被带走的时候,频频回头。
邹清许站在他身后,立成一座石像。
沈府的梅花开得绚烂,从街角能看到墙里的芬芳,一簇又一簇。
此时,距离上元佳节刚过去几日而已。
民间举国欢腾,普天同庆,谢止松这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终于倒台,他把持朝政那么久,民怨四起,现在他垮了,百姓们纷纷出门上街庆祝。
人们心中永远有一杆称,在历史的长河中,历经时间和风霜的洗礼,能量出所有的假意和真心,邪恶和正义。
事情不断发酵,几天过去后,终于只剩余波,荣庆帝陆续宣布了对所有涉事者的惩处。
沈时钊被撤职为民,荣庆帝感念其戴罪立功,诚心悔改,将功补过,将他无罪释放。
官员们搜查沈府时,发现沈时钊这些年并未大贪,堪比清流,他在任时做了不少实事,可惜跟着谢止松做过脏活儿。
沈时钊在狱中,或者说在被送进去之前,已经将自己曾经为谢党做过的事全坦白了,荣庆帝念他及时醒悟,走上正途,也为朝堂清明出了大力,加上曾经被沈时钊勇斗黑熊救过一命,对其宽大处理。
如果没有沈时钊,谢党不会轻易垮台,会有更多人无端被卷入政治纷争,百姓们吃得苦楚也将更多。
沈时钊有过,但功也不小。
荣庆帝思索再三,特赦了他,对那些跟着沈时钊主动交代自己曾经做过错事的人,也网开一面。
邹清许和长煜一大早到牢门口接沈时钊。
晨光熹微,清亮的阳光跃过檐角和高墙,照在牢门前。
长煜看着邹清许眼底青黑的黑眼圈,冒出来没清理干净的胡茬,空洞期盼的眼神,瘦了一圈的小脸,尖了的下巴,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去牢里待了几天。”
得知沈时钊没事的消息后,邹清许放松下来,自嘲说:“这几天我可不和坐牢一样。”
长煜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邹清许这几日的精神状态很单一,他不敢笑,也不敢悲,跑了两趟寺庙,十几趟大牢,打卡了牢房外面所有的点位,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劫狱。
长煜和他吐槽,邹清许说:“没那胆子。”
长煜忽然说:“但你敢和谢党对抗。”
不远处,牢门里面似乎有了动静,邹清许眼前忽然雾蒙蒙的,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想来,以小博大博成功了,是老天保佑。”
两名狱卒打开牢门,邹清许和长煜在外翘首以盼,沈时钊迈着轻快的步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走路带风,尽管此刻身上已经没有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身份和光环,但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像从前每一次走路时那样。
他脸上有一片青紫,嘴角带着血迹,面容依旧冷漠肃杀,走路时带起的风让四周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沈时钊出来了。
无论他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还是平民老百姓,他都是沈时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