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许喝了点酒,有些发晕,他轻轻提了提唇角,眼前的画面十分难得,像画一样。
沈时钊是在场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为官的,他被撤职后再没有了为官的资格,整日赋闲在家,不过沈时钊不是无业游民,他给书坊做事,譬如抄书,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不知道他对梁君宗和杜平传授什么经验和理念,反正三人聊得投缘。
邹清许的视线在屋里滑了一圈后,又看向窗外,他低头往下一看,楼下是热闹繁华的盛平长街,人来人往,喧哗吵闹。抬头往远处看,是巍峨屹立的皇城。
入秋后,天上时不时飘点小雨,雨丝细密,落在身上像风轻抚,街上连打伞的人都没有几个。
皇家多少事,都在烟雨濛濛中。
无论过往多惊心动魄,曲折艰难,都结束了。
此刻的邹清许,无比心安,他终于可以睡几个好觉。
他趴在窗边吹着风,忽然看到斜对面的包厢里,有两个人也一直站在窗边,时不时往他这边瞄一眼。
邹清许揉了揉眼睛,他们神情紧绷,脸色严肃,目光锐利,分明不像来这里吃饭的,宛若监视人的。
邹清许有些醉意,也不以为意,他已经把该除去的人都除了,还有谁想监视他?。
新宫里,邹清许陪新皇下棋。
泰王登基后,改了新年号,所有人都称他为昭严帝。
棋盘上,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棋子。
之前,邹清许陪昭严帝下过很多次棋,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讨论谋略,制定计划,时间从棋盘上安静掠过,不知不觉走到今天。
邹清许今日同昭严帝下棋,心境和当年已经截然不同,如今天下安定太平,朝堂也算清明,尽管让大徐国富民强的前路依旧漫长,肩上重担依旧繁重,但曾经那条路,他们总算一起走过来了。
“好久没和你下棋,你的棋艺似乎又精进了。”昭严帝说。
邹清许谦虚道:“臣平时闲来无事,会和沈时钊对弈,可能这位老师的水平高,臣跟着进步了。”
昭严帝手里的棋子久久不落,邹清许抬眸,看到他微微思考的神色,但他的目光分明没落在棋盘上,而是呆呆飘在虚空。
察觉到邹清许的视线后,昭严帝落下一子,“国事太多,朕的精力根本不够用。”
昭严帝的勤勉,有目共睹,邹清许是知道的。
昭严帝是一位有政治理想和抱负的皇帝,自从他登基以后,为了朝事废寝忘食,常常夜以继日地处理公事,堪称帝王当中的典范。
邹清许的目光从昭严帝脸上往上移,忽然看到一根白发。
他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皇上的康健也是百姓的福气。”
昭严帝笑了笑:“朕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抽空和你下棋已经是放松了,奏折要批,书要看,百姓能够休养生息,朕不能轻易休息。”
邹清许:“有皇上这样的皇帝,大徐一定会福祚绵长。”
“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朕才能放手去干。”昭严帝低头仔细看着棋盘,短短几句话间,他已经处于劣势。
邹清许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四两拨千斤般定了一盘棋的基调,可能不出几步棋,结果就出来了。
昭严帝微微皱起眉头,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但是尽管再小心,结局似乎也已经是注定的,仿佛是早输和晚输的区别。
他喊来全:“倒两杯白梨茶。”
荣庆帝去世后,不久吴贵便跟着退休,来全走马上任,新人取代旧人。
有时候,旧人没什么不好的,可能只是他们老了。
世上很多事情都有办法,老没有办法。
“我记得父皇在谢止松去世后,曾经对我说他总觉得手里没有可用之人,可是朝堂中并未少多少人,只是少了一个谢止松而已,早朝时乌泱泱一群大臣聚在一起,哪个不能用。”
邹清许对着棋盘出了会儿神,一抬头听到昭严帝的这句话,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茫然地看着昭严帝。
昭严帝忽然对着邹清许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忽然间想到了父皇,有时候帝王和臣子的关系很微妙,你们支撑我走到今天,日后也要记得初心。”
“当然,臣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邹清许说完,目光从昭严帝脸上移到棋盘上,他没多想,清澈的眼神定在一个位置上后,果断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