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隔着玻璃,看着许肆在谈到里面的人时放松的眉眼,在灯光下给人一种近似于柔情的错觉。
如果他的感情就是把人不死不活地用链子锁着,那他的感情还真独特。
姜浅的心脏跳的很快,他努力维持住了外表的镇静,对中年女子露出一个应付的笑作为答复。
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许肆正站在走廊里低头看向手中的平板,上面显示的画面正是屋内的监控录像。
姜浅从醒来到现在的所有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这么多年,许肆总是能一眼就看出身边的人的情绪变化。
下属畏惧他又想讨好他,性郑的老头瞧不起他,而姜浅……在抵触他。
他本想着,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就算他完成再多的事业,又能怎么样呢?
他掌管着星球上最大的公司,安全区的整个命脉都拿捏在他手里,早年的时候,他穷尽一切登上这个位置,同时用各种手段包装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造福人类的救世主形象,当时的他只是想要所有人高看他一眼,但现在他做到了,他甚至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些普通的人类,很快就要把他当神看,但他却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只要随手施舍一些小鱼小虾,下面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吹捧他,看着那些人极尽讨好的嘴脸,他却只觉得恶心。
一群哈巴狗而已,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他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框给困住了,只能接触到冰冷的金属和虚幻的景象,只有在见到青青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需要这样一个锚点,让他剥去这些年一件一件套上的浮华的外衣,成为最初的那个自由的年轻人。
可是青青……不论他怎么努力,她也不会给出任何特别的反应,有时候他也怀疑,难道正如其他人所说,青青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是躯壳而已?
他患得患失,变得更加暴躁易怒,身边的人开始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在揣摩他的心思,那副畏惧的态度又让他更加心烦。
一个助理打翻他的咖啡,他便随手将人从台阶上扔了下去,那是一个试验,他只想在愤怒的情绪中听到一点实话,那人却笑着爬了起来,血流了满脸还在朝他笑,说这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抱歉毁了他的咖啡。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人类都是虚情假意的东西,他哧了一声,让人将那个撒谎的东西扔出大楼。
他看向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全都像是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他甚至能明显地注意到那些人逐渐惨白的脸和发汗的脖颈。
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一刻,他受不了了,黑着脸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整个大厅的高层喘着气双腿发软,如同刚刚捡了一条命。
他回到房间砸碎了昂贵的花瓶和一架美酒,红色的液体像是鲜血,浸透沙发淌到平滑的地板上,他坐在中间沉默着,像一桩谋杀案。
暴力却没有让他内心的混乱平复下来,他的锚点开始松动了。
而现在,他被告知自己有一个儿子,这个认知撼动了他的全部观念。
他的儿子,身体里留着的是他的血,是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人,也是青青年轻时的缩影。
一个和他最像的人,那些蠢货们理解不了的想法,他一定能够理解,因为他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他是半个自己。
他的人生忽然有了新的目标,期待让他坐立难安。
唯一可恨的是,他发现的时候儿子已经在没有他的环境中长大了,和外城那些可悲的蛀虫接触了那么久,还因为别人的挑拨跟自己起了摩擦。
他的思想被荼毒了,那些人让他变得软弱,瞻前顾后,多愁善感。
从监控的画面来看,姜浅明显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对自己抱有敌意,一定是姓郑的老头在他面前嚼了舌根。
指不定还添油加醋说了自己很多坏话。
可惜他已经死了,就算再看不惯自己,死人也是没办法兴风作浪的。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现在他回到了自己身边,自己会好好教他的。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对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靠着柔软的垫子保持着半躺姿势的姜浅若是知道自己竟然被单方面地原谅了,定要大骂他无耻。
他在看到许肆推门而入时只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即使那人脸上挂着微笑。
经过大榕的事件,许肆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许肆穿着裁剪利落的西装,头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
“睡美人,感觉怎么样啊?”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如果面对的是下属一定忙不迭地接过话头,而对方却毫不领情仍旧警惕地看着他,他也不计较,直言不讳道:“相信你已经知道,其实我是你的父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