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娉然呼吸时鼻翼微微翕动,听到原楚聿陡然换了话题,堪堪压住火气等他下文:“这跟我现在在跟你讲的事有什么关联?难道是想用股份来堵我的嘴?楚关迁手上的东西你不是也拿不到么。”
原楚聿背后的窗户没关,望出去也并无遮挡,是赏景的好角度。
他就用这种泼茶赏月的语气淡淡道:“他身边有个女伴,一年前开始交往的,在睢西阜那里有套房子养着住着,长得……”
他提起眼皮,手指还贴在杯盏外壁,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跟您有几分像。”
原娉然的脸色陡然变了。
这句话说的两人心知肚明,什么叫跟她长得像?大约是跟原楚聿的生母长得像才是吧。
“一年前,那女孩不是单身。”原楚聿收回手,茶盏外壁有些烫,他摩挲了下手指,用平铺直叙的口吻陈述道,“那时候她身边有个分分合合多次的男友,来路不是很正,因为从少管所出来所以光脚不怕穿鞋的,那女孩身边所有的追求者都被他下过黑手,楚关迁把人哄走搬到A市时没跟人打上照面,所以她男友一直不知道,据我所知,这一年里他断断续续一直在找。”
原娉然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拿起杯子,手有些抖,往自己口中不是那么优雅地灌了小半杯茶,冷下的茶水泛涩,滑入食道徒留不适。
这样苦涩的茶将惊天巨雷一样的消息一同胡乱地卷入胃里,她并没有失了颜面厉声大喊起来。
她冷冷道:“一年前的消息,你现在才告诉我?”
原楚聿的胳膊松松地搭在桌上,舒展长腿:“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要拿出来烦您?”
原娉然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起承转合,冷笑:“那现在怎么又拿出来了?因为我撞破了你的好事?”
原楚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目光垂着:“是因为怕再拖一拖,您回头指不定又要收养一个养子或者养女,这辈子尽在给他人做嫁衣……我不听话,到时候您辛辛苦苦再养一个,要是还不听话,那还挺挫败的。”
原娉然这下有些破防了,她转过脸深呼吸几次,胸口大力起伏,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我想,二十多年前您收养我并不出自真心,只是当时您没得选,但现在,您是有的选的,只要您愿意跟我合作。”原楚聿顿了顿,补充,“如果您换个角度,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话。”
“你什么意思?”
原楚聿微微笑了下:“前不久,那个男友找到A市来了,大概是知道了楚关迁的存在,所以窝着一肚子火到处游荡。”
他轻飘飘地看着她,每一个字都清晰干脆:“股份能合理、合法地拿到手。”
原娉然盯着他,她眼角上挑的弧度格外冷冽,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皮控制不住地连续抽搐了几次。
怎么就突然找到了A市来,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楚关迁不是良配,这个结论在漫长的婚姻关系中已经被多次验证了。
尽管知道,但要她真正跨到楚关迁的对面,这个念头只要一升起,她的心里仍然难以招架地生出钝痛。
丢掉一件曾经最爱的、现在却穿不上的旧衣服都会让人心生感慨和不舍,更遑论是一个占据了她所有青春岁月的人。
原娉然心里不好受,两个小人像是在她脑子里拔河吵架,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偏向哪一方,只好将气发泄在将难题丢给她的原楚聿身上。
那些讥讽和咒骂的话并不经过她的大脑,有那么片刻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骂了什么。
原楚聿在她发泄完毕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选择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您,而不是通知楚关迁多加小心,是想跟您说人一辈子的执念就像是影子一样终生难以逃离,二十多岁忍痛放弃了,到三十,四十,五十,只要但凡有那么一丝可能,或者被根本不相干的人或景勾起了回忆,想要追回弥补的情绪反而会因为时间的叠加而来势更汹地反扑。”
“您管不了他走向谁,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他用手指蘸了蘸茶面,湿漉漉地在桌子上写了一串号码,慢慢道,“但是现在,如果你想将他手中的股权装个锁,我可以帮您。”
他摊了摊手,悠悠道:“作为交换……”
原娉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在桌面湿淋淋的那串数字上,真将话挑明到这个地步了,让她陡然生出一股退无可退的恐惧感和疲惫。
她并不是坐不住的人,相反,越是真到了直面这种腌臜事的时候她反而越稳得住。
正儿八经富养出来的大小姐,她要什么拿不到?这辈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可以为感情流眼泪,如果四十多了还在为莺莺燕燕哭哭啼啼,那她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原楚聿比她当初收养时预想的还要善治善能,他的存在能保证她在原楚共姓的应元的商业版图里永不下桌,能让那些等着看她楼塌了的人都闭上嘴,尽管她对他忌惮提防,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领养一个废物,还是领养一个聪明人要顺心。
她心有不安却不显山露水:“你对你的亲爹都这样毫不留情,你对我——”
“我妈生前没有恨过你。”原楚聿淡淡道,“她只恨楚关迁。”
很少能从原楚聿口中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生母,原娉然知道那是因为他以前不便在她面前追忆母亲,这种过分完美的闭口不谈的选择让她满意,也让她因为他如此头脑清晰而生出更多的防备。
领养他,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
原娉然咬了咬牙,说:“你把那个混混男友的消息先发给我看看。”
原楚聿用纸巾将自己的手指擦干,颔首:“手机没有带下来,稍后给您。”
又是一段冗长寂寥的冷场。
原娉然跟着抽了两张纸,像在撕花瓣一样一点点扯碎了扔在桌子上,纷纷扬扬的像是下了一场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