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追上来,林琅意在开车回家的时候频频往自己的后视镜瞄,在看到身后真的没有别的车辆一路尾随后有些失笑,觉得自己真是被他哭得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这又不是拍电影,程砚靳被公司绊着,他总要回去的。
回到家里,林琅意连行李都没收拾,直奔冰箱想看自己有啥吃的。
打开后,她沉默了几秒,关上,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这个点,那还是来点烧烤炸串什么的吧。
她餐还没下单完毕,程砚靳的视频电话忽然跳出来,林琅意没收住狂点炭烤五花肉的手指,直接按了接通。
接通后的屏幕并没有亮起来,好半天,林琅意才发现镜头对准的是一片汪洋的大海,在惨淡的月色下深邃浓重到如墨一般。
她清晰地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是炸开的沉闷烟花。
“程——!”她将刚打开的气泡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声音一下子拉起。
镜头一转,掠过的视角里扫过了好多捏扁的易拉罐,站着或者躺着,海风一吹,滴溜溜地转着。
这分明是在一块大石头上。
林琅意额角直跳,将椅子一拉,在地板上发出了尖锐鸣声。
镜头被程砚靳举起来对着他的脸,他的脑袋靠在崎岖不平的石头上,往上仰着脸时那颗喉结越发明显,支起的手将手机举得很近,几乎快贴到脸上,放大凑近的距离让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明亮有神,饮酒后不仅没有磨掉眼里的光,反而让他在这样稀薄的月色下显得依恋眷念。
什么人大半夜跑海边去啊?!
要不是看日出,要不——看他刚才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样子也不像是看日出。
程砚靳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海吧?!
这哥做出一些脑干缺失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琅意定了定心神,努力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管怎么样,人不能出事。
她原本打算扎起头发来等饭吃的皮筋被她随手扔在桌子上,连房间里的手机支架都来不及拿,拖过桌子上的纸巾盒子临时充当了一下,然后压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程砚靳可能是喝多了,他没回答,只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里她散落在身前的摆荡的发尾瞧,忽然笑了一下,说:
“林琅意,我想起你第一次在我房间里过夜时,也是这样从床边冒出半个脑袋往下看打地铺的我……我最近总是想起以前,一遍遍地想。”
他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我当初觉得,你那些从床边垂下来的长发像是高塔里的莴苣姑娘一样,好像伸出手,就能够沿着长发从塔下攀爬上去,去到你身边。”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故作轻松的悲凉,就好像在看一场喜丧一样,欢快热闹的乐器奏乐声构出一场悲剧的终结。
林琅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之前在发现程砚靳默许这样诡异的三人关系时以为他如她一样怀抱着叛逆搞砸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场联姻,所以越到接近可以解脱的时候,就做得越过分。
面对孟徽林向朔等人,或是面对封从凝程扬康的脸时,那种越逼越逃的犟劲在她身体里像是火一样蹿,她用完全掀桌子的破罐破摔的态度在搅烂一场联姻关系。
程砚靳想要自由,难道她不想要吗?
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她恶劣地想着,哪怕表面上两家的联姻已经如一张纸一样脆弱不堪,但这张纸最初也是她维护起来的,一开始他不配合,现在她不配合,想撕掉这张纸,这很公平。
扪心自问,她对程砚靳所做的过分事,有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他作为联姻方这个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她将他的评分往下一压再压。
而原楚聿,作为完全意料之外的第三者,她一开始并不想将他牵扯进来,而后来,也许是因为他代表着她叛逆时负隅顽抗的桃花源,她顶着婚约,背着他最好的兄弟,去找他,这样的多重身份让她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一起爆炸的扫雷心态。
原——
她的脑子里闪现过原楚聿的脸,剩下的思绪不知怎么的蓦地中断。
林琅意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屏幕里汪洋的大海。
程砚靳从一开始的怼天怼地,到后来的装作视而不见,再到现在自由唾手可得时他一次次流的眼泪,每一次都让她意外不已,也放任她越来越大胆。
她只管让自己随心所欲,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场戏中剩下两人应该怎么办,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尖麦芒、暗潮涌动,她都当作看不见。
没硬逼没强迫,她需要解释什么吗?不开心,不满意,他们大可以主动离开。
就像这次毫无预警的异地断联和冷暴力,她下了这一颗子,请君入瓮般等着,或者说逼迫对方先撑不住后开口一拍两散。
林琅意的脑子里各种想法井喷涌流,但在这种时候,把人安抚下来依旧是第一要务。
她皱着眉,正思索要如何切入,是随口编一些蹩脚的趣闻轶事,还是张冠李戴地扯一些博眼球的虚假新闻转换心情——
程砚靳忽然开口:“林琅意,我给你编辫子吧。”
他先起了话头,林琅意立刻放弃自己的努力,顺着他的话往下:“你还会编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