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自己引狼入室,后悔自己先前做的那么多混账事,后悔对你的心意发现得太晚太晚了,在我已经不知不觉将你放在心上时,很早以前,你对我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他呼吸窒涩,情绪激动下猛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惨烈。
林琅意说不出话来。
“我最后悔的是……”他勉强平复了呼吸,喉间哽塞,夹着烟的手无助地挡在脸上,那根燃着的烟碰到侧脸,火光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乍然明亮了一瞬,灰色的烟猛地涌出,下颌附近立刻燎起了一个泡。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喂!程砚靳你!你的烟!”
他浑然不觉,怔怔道:“我最后悔的是没有藏好情绪,我应该装作不知道,不应该崩溃成那样,是不是如果我能更成熟一点,我帮你们将事情隐瞒好,你还会留在我身边?”
真的听到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震荡感,与她隐晦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难想象这是意气风发又桀骜不驯的程砚靳会说出来的话。
要是半年前,有人跟他说你以后会主动接纳未婚妻有外心,并且还反过来帮忙将事情隐瞒下去,苦苦挽留着只为将这种掩耳盗铃故作平静的生活继续下去。
她都不敢想程砚靳会怎么把说这段鬼话的人暴揍一顿。
林琅意问:“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当不知道?有意义吗?”
“有。”他说,“因为我知道如果放在同一起跑线,你不会选我。”
“我唯一比他多的就是婚约,我不能没有这个,我要好好维护这个婚约,所以我应该当做不知道的……是我没有做好,才会让事情发展成今天这副覆水难收的样子。”
“很好,程砚靳,既然话都说开了,那现在你听好,”林琅意坐直,肩膀打开,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部倒出来。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要这个婚约的。”
他红着眼睛看过来。
林琅意说:“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的失败,提醒我没有话语权的时候要拒绝一项事情会变得如此困难。”
“我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的,要不就离家出走,要不就看着应山湖烂在我手里,但这不是反抗,这是自毁,以后我哥高歌猛进,我在角落里喝西北风。”
“你们每一个都跟我一样,你,庄岚,原楚聿,没把东西握在自己手里之前,什么人都能过来踩一脚。”
“是暂时接受联姻赌一个未来,还是直接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大喊大叫抗议,然后赔上自己更多的筹码,我是分得清的。”
“在婚约产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给自己赎回自由身,如你一开始所说,我至多抱有两年的限制,有没有别人,我都是要走的。”
她说:“当我有选择权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要摘掉这个压在头顶的倒计时,谁拦都不好使。”
“我要跟谁在一起,应该是全然由我决定,不是那些狗屁安排,我跟你分手,是在跟这桩联姻解绑,所以你现在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香烟焚烧到了尽头,到指尖处灼了一下,程砚靳的手腕轻轻抽动,沉默无言地将烟用手指按灭了。
最后一缕烟袅袅挥散,他的手完全放下去,离开了镜头,看不到指腹上是否也同样浮起了烫疤。
“所以异地是个好理由。”他像是被钓走了呼吸,声音很轻。
“对你对我都好,很好的借口。”林琅意靠回椅背,“记得统一口径。”
很长时间的沉默,长到屏幕内外除了潮汐起伏都再没有了声音。
“我知道了。”他说,“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说:“你放心,放心交给我处理。”
这一个视频电话打得林琅意通体顺畅,那些话倾泻出来后,她才想起程砚靳还在礁石上。
“那你回去吧。”她重复。
“我给你把夜宵送过来就走。”他把头往肩膀处扭了一下,胡乱擦了擦眼泪,居然在话都说明白了之后还想着给她送吃的。
他听懂了没有啊?!
林琅意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不是把人从那块黑咕隆咚的石头上叫下来的好机会吗?
程砚靳直接站起身,那手机镜头骤然拔高,看得人头晕。
林琅意拧着眉看从上往下拍的视角里更加险峻的岩石和汹涌的海浪。
他将那些空酒罐一一收拾带走。
镜头一转,视角突然回到了沙滩上,远处张灯结彩的彩灯一列列挂起,沙滩伞像是种在海边的蘑菇,每一朵下面都有熙攘的人群,桌子上烛火明亮,依稀可见是烧烤摊。
林琅意终于认出这是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