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现在已经能坦然的接受任何消息,抬起眼睛,哑声问:“发生了何事?”阿苏善声音磕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原来那日虞逻回来后,得知乌日娜把真相告知了舒明悦,盛怒之下,将她处决了。阿史德塔汗丧女悲痛,今日在半路上瞧见大巫医命人将已经制好的凝香丸给舒明悦送来,情绪激动之下突生异动,将那些丸药全部毁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库房有药材,重新制一份便是。可是这几个月,边境战火连绵,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北商道,上个月从西域运来的药材在半路上毁于战火,如今库房里剩下的药材已经用尽。没有了凝香丸,也并非马上绝路,还有佛子开的汤药可以喝。但汤药得效果不好,且最多只能喝三个月。这三个月,应当足够再购入一批药材了。可是……可是一个时辰前,舒明悦捅了乌蛮将军,可汗震怒,还会派人千辛万苦去西域为她寻药吗?阿苏善神色担忧。舒明悦抿了下唇,轻声问:“还剩几颗?”阿苏善如实回道:“三颗。”三颗,三天。舒明悦沉默,陷入良久的寂静中,忽然低声开口道:“都出去吧。”阿苏善躬身告退,医师深看她一眼,叹气退了出去,开了一剂安胎药。而舒明悦这一思,就思到了月上梢头,夜色浓稠。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偷偷摸摸回巽朝,带着孩子隐姓埋名;比如去一个更远的地方,不是巽朝的地界,也不是北狄的地界;再比如留在北狄……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那一整个下午和晚上,舒明悦都在沉默中度过,就好像入了一处绝境,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陡峭悬崖,当真穷途陌路了。去年时她断过一次凝香丸,知道断药的滋味。她的身体会很快虚弱下去,一开始是疲惫、嗜睡,甚至一睡不醒,紧接着身体就会因为虚弱而表现出更严重的反应,头疼、呕血,最后只能下持久而磨钝的难受。今天白日,虞逻的确震怒了,甚至在捏她下巴的瞬间,她心尖直颤抖,以为他要一掌掐死她,可是他最终收手了,转身离去。可这并不代表他原谅她了。此时此刻,舒明悦甚至不确信,他会不会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孩子。医师回来了,手中拿着那副可以暂时代替凝香丸的汤药药方,上面用朱笔圈划一味药,神色为难,“公主,这汤药,孕妇不能喝……”舒明悦朝她看过去。医师低头,咬牙道:“公主,这孩子不能要。”不是不宜要,而是不能要。不然,只能一尸两命。舒明悦身体一震,身体摇摇欲坠,视线落在那被朱笔圈画起的一味药材,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这次不止是绝境了,而是刀子在往她身上割。沉默了片刻,舒明悦手指轻轻抚过那味药材,“可以去掉吗?或者,用其他药材代替。”医师像是早有预料,声音急道:“公主,不可!”虽然可以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但汤药的药效会大打折扣。“去准药材吧。”舒明悦低声吩咐,又道:“将凝香丸掰开,掰成四分之一,再配上这汤药,应该够我安然无恙十日了。”医师不同意,语气忧急如焚,“公主!”舒明悦摇了摇头,“按我的吩咐去做。”说完,她手掌握在小腹上,收紧又松开,最后闭上了眼,低声又道:“去请可汗。”这个时候,她无人可求,只有虞逻才能救她,救这个孩子。乌蛮死了。虞逻在榻上坐了一整夜,眼里布满红血丝,第二日原本天光熹微时,却乌云遮天,狂风积卷,一场风雨欲来,直到随侍的声音传来。”可汗,可敦有事相请。“虞逻神色阴沉,“不见!”随侍应声离去,正要走出内间,身后的声音忽然传来,略微沙哑,问:“她说何事?”“不知。”随侍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可能是因为凝香丸吧?”虞逻倏然抬起眼,眉头深皱,“你说什么?”因为昨日舒明悦捅了乌蛮,虞逻有大为震怒,将其禁足,便无人敢把凝香丸被毁一事告知虞逻。随侍低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凝香丸没了——库房里的药材也没了——虞逻神色呆怔,旋即手掌猛地用力,只听“喀嚓”一声,那只榻扶手被捏碎了,木屑横飞,刺进了掌心里。随侍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犹豫了片刻,问:“还要去见可敦吗?”虞逻面上掠过了一抹惊慌,又咬牙切齿,“叫处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