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一愣,连忙下去安排。没有凝香丸的舒明悦,根本活不下去,而雾枝花和佛罗草只在春秋二季盛开。今年春日,两国战火四起,雾枝花和佛罗草迟迟未到,这大半个夏天,全靠去年秋日囤的药材在支撑。上个月在东归路上被毁的那批药材,恐怕是今年春日的最后一批药了。可今年秋日的药材,还要再等两个多月。若是新制的那瓶凝香丸没有被毁,虞逻倒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因为每次制药,有丸药四、五十粒,能撑一个多月,再配合那副汤药,安然无恙地等到秋日不是问题。可现在不一样,舒明悦只能喝那副汤药了。他得亲自去一趟西域。虞逻走得很匆忙,不敢再多耽搁一天,临走之前,将王城的事务交给了处铎。他没见舒明悦最后一面,也不敢见她,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她,也怕她再和他说她想回巽朝,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也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动向,因为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止是舒明悦的夫君,更是北狄的可汗。身为王,他不该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中原公主,如此失智。那天,虞逻匆匆收拾了行李和干粮,带着一队百人精骑就绝尘而去。与此同时,他的另一个命令也抵达了舒明悦的牙帐——牙帐周围被他的亲卫黑云骑层层看守,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他怕他不在,有人对舒明悦不利。正好,也惩罚她一番。虞逻在心底这样牙咬切齿地想。让她知道,没了他的厚待,在北狄将是怎样的困难。让她明白,她是他的妻子,应该永远与他同心。彼时,可敦牙帐。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舒明悦依然保持着靠在枕头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侍女终于回来复命,颤声说可汗不见。意外吗?舒明悦神色一怔,抓紧了手指,小腹还在隐隐抽痛,却仿佛并不意外。“再请。”舒明悦闭了闭眼,用一种干哑而又微哽的声音道:“就说,我有身孕了。”侍女神色震惊。“是……”侍女埋下了脑袋。然而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不只是可汗不见她了。她的护卫、侍女,还有那些随她北上和亲的巽朝人,全部被虞逻扣押了,最后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了阿苏善。牙帐被封闭了,偶尔会传来兵士交接的声音。她不被允许出去,也不被允许被任何人看望。她的凝香丸彻底吃没了,只剩下苦涩的汤药,她五感越来越迟钝,每一天多一半的时间在昏昏沉沉睡觉,而小腹抽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医师劝她落胎,去喝正常的药。舒明悦却摇了摇头,喝正常的药又如何呢?不过是多撑一两个月,倘若虞逻依然不愿见她,倘若她仍然没有凝香丸吃,还是只有死路一条。她想和这个孩子一起活下去,她想再去赌一赌,堵虞逻灭有完全弃她于不顾。她一醒来,就派人去问,问可汗何时见她,却每一次都在希冀中绝望。直到那一天,舒明悦终于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到尽头了,抓住阿苏善的手问了最后一遍,“可汗呢?”阿苏善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说,可汗替乌蛮将军办完丧仪就走了,已经走了很久了。舒明悦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手臂彻底垂下,身体陷入了柔软床榻里,倦倦垂下眼皮,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离她远去。直到某一个瞬间,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生命戛然而止。而马蹄哒哒,脚步声橐橐,冷风打着旋卷了进来。当然是为了孩子,她的孩……记忆定格在最后一幕,她形销骨瘦,手掌搭在小腹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秋日风寒,黄墙古寺。舒明悦站在庭院里,泪水打湿了睫羽,视线愈发模糊,泪眼模糊,而随着佛寺古钟“咚”的一声响起,终于将她从那些恍惚的记忆中陡然拉回了现实。孩子。舒明悦回过神,掰扯虞逻手指的动作也随之一顿,细白手指蜷缩,下意识地想去摸摸小腹,可是哪有那么快呢?上辈子两人三年才有孩子,这辈子需要几年?她没有很多时间了。虞逻最多再在长安待三个月。舒明悦红着眼圈,看向她,眼瞳里面凝着一种情绪不分明的复杂意味。若是往日,虞逻肯定能察觉不对,此时却因为难过和苦涩,还有那抹害怕再失去她一次的惊慌,忽略那道复杂的眼神。感受到她挣扎的力道渐弱,虞逻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低哑声解释,“我真的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