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御医的面,沈徽讪讪答应。
待御医离开,沈徽小心翼翼问:“父亲,您当真要告假?”
沈丞相靠着松青色迎枕,叹息一声:“我年纪大了,早该退了。”
先帝是他一手教养的学生,却落了那样的下场,沈丞相心痛不已,早有告老还乡之意。
可是燕帝不让他退,继续任他为丞相,委以重任。
这份“用人不疑”的气度,沈丞相动容。
但燕帝弑兄夺位的恶行,恕他实在无法接受。
是以他一直在寻机会,能退就退。
万万没想到,却是那顽劣的小太子给了他个由头。
看到那蛐蛐的刹那,沈丞相便想着顺水推舟,装病好了。
且那小太子年已七岁,却是大字不识,举止粗俗,偶尔还会蹦出一些市井污言,实在不大好教。
这太子太傅,还是另寻能人担任好了。
沈丞相告假之事传到燕帝耳中,燕帝静坐案前,沉思良久。
他不是不知沈丞相的心思。
但沈丞相在文坛士林的名声,正是他所看重的。
朝野内外对谢无陵的身份议论纷纷,他又一直未娶,只得对外宣称,谢无陵生母是燕王府的一位姬妾。
孩子出生便体弱多病,幸得高僧指点,说孩子七岁之前命中有劫,须得养在寺庙里化劫。
是以这些年才一直隐姓埋名,养在外头。
那个并不存在的姬妾谢氏,也被燕帝追封为妃,搞了个衣冠冢,厚葬之。
但姬妾到底是姬妾,比不得世家嫡女的尊贵。
燕帝无法凭空变出个出身显赫的“燕王妃”,也没有册立皇后之意,于是只能在其他方面给儿子贴金。
沈公之名,文人皆知。
沈公之文章,天下文人奉为圭臬。
若是谢无陵能成为沈公的学生,还怕得不到文人的认可?
无论如何,这个老师,自家麒麟儿是拜定了。
燕帝将那告假折子一丢,吩咐掌事太监:“去,将太子请来。”
掌事太监道:“小殿下早已在殿外候着了。”
燕帝拧眉:“为何不早些禀报?”
“是小殿下交代的,说是不想搅扰陛下处理政务。”
掌事太监笑道,“小殿下实在懂事呢。”
“他懂事?他要是懂事,就不会往沈公碗中放蛐蛐了。”
燕帝嘴上责怪,心里却觉得自家孩儿不过是一时调皮,“去吧,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袭绯红锦袍的谢无陵就走了进来。
入宫半月,基本的礼数也学会了一些。
“孩儿拜见父亲。”他抬手,像模像样的挹礼。
燕帝看着他:“你来作甚?”
谢无陵难得有了一丝忸怩,小声道:“孩儿听说,派去沈府的太医回来复命了,便想来问问……唔,问问沈夫子的情况如何了?”
燕帝板着脸哼了声:“还不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谢无陵讪讪摸了下鼻子,“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嘛。”
不过一只蛐蛐,怎么就吓得一病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