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里如此热闹,又因为顾文彬在这里挑事儿,不断吸引人进来,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而这松石书铺的对面是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开着窗,从窗子看对面正好能瞧见书铺里的情况。
今日顾通判陪着杨知府出去巡视府城了,走到这有些累,便来茶楼喝杯茶。
两个人都穿着便衣,而且也不经常在人前露面,一进门就去了茶楼的雅间,所以认出他们的人很少。
这时候听到对面书铺里有热闹,两个人也顿时起了兴致,在二楼听得有些不太清楚,干脆也下楼去凑个热闹。
这书铺向来都是文人墨客以及学子们的聚集地,过去看看是什么热闹,也好让他们瞧瞧,这帮学子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门口站着的人很多,两个人挤了挤,才挤到前面去。
还没见到里面站着的人,顾通判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他清楚地听到里面正说着不三不四的话的人,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瞅见顾通判脸色不好,杨知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安慰道:“年轻人冲动,慢慢教育就好,别老动气。”
他跟顾通判两个人上下级搭档了这么些年,对于彼此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对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声音能听出个大概来,许是里面这个言语有些嚣张的年轻人。
等挤到前排一看,顾通判顿时气血上涌。刚才虽然听出来的声音,但他还是在心里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只是声音有些相似,里面这人不是他儿子。
现在希望破灭了,站在那正在挑事的人不是他儿子是谁?
顾文彬本来被宋声堵得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开始硬找碴:“你穿棉麻布的衣服就是寒酸!现在府城里的读书人谁还有人穿棉麻,你现在这样子就是在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张俞思几个人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们家里其实也富裕不到哪去,来府城读书,本身束脩就是一大笔花销,再加上每个月还要租房子住,自个家里虽然也做了点小生意,但也是有压力的。
宋声看顾文彬越说越蛮不讲理,他道:“穿棉麻布读书就是丢人了吗?据我所知,咱们景朝每年给边关的将士们发的御寒的衣服,大多也都是棉麻做的,御寒照样有效果。照你的意思,也是丢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你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了!”
旁边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强词夺理,有人禁不住轻笑了一声,顾文彬立刻冷眼扫了过去,大声说道:“谁刚才笑了?笑什么笑?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既然你觉得作为读书人,穿棉麻做的棉衣丢人,那就丢人吧。我只知道这身棉衣是家中祖母熬夜为我缝制的,又托我爹赶路辛苦送来。如今穿在身上,只觉得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岁寒严冬月,肢体暖如春。至于其他,你觉得寒酸,那就寒酸吧,于我而言,这是至宝。”
“说得好!”
杨知府忽然走了进来,刚才他一直没出来,也是想继续听听两个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如今听到这番言论,他心里十分高兴。对眼前的年轻人很是欣赏,不卑不亢,而且很重孝道,不仅没有因为他人的嘲讽而自卑,反而洋溢着一股自信。这才是他们大景年轻一代的读书人该有的气质。
旁边站着的顾通判脸都气得绿了。
刚才他们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儿子,现在只觉得万分后悔。本来想着这个蠢儿子这么蛮不讲理的话都说出来了,后面也不至于会说什么更过分的了。
他当面制止的话,旁人就会知道他堂堂一个通判也在这里,儿子当面做出这种事,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本着一种只要他不露面,别人就不知道的想法,他没有及时制止儿子。
可没想到啊,儿子却每次都能再次刷新他对他又笨又蠢的认知下限。
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张扬跋扈,还不知收敛,且蠢笨的儿子呢!
想他当年可是进士出身,唯一一个儿子,不仅没能继承他的衣钵,反倒丢尽了他的脸面。
在书铺里的学子不少,毕竟今天休假,难得有空来松石书铺逛逛。
这些学子当中,除非是家中有人在府城当官的,否则基本上都不认识杨知府以及顾通判。
顾文彬托他爹的福,是认识杨知府的。
一看到杨知府过来,他吓得腿都软了。既然杨知府在,那他爹岂不是也在?
他今天出门之前可是特地打听了一下,他爹是跟着知府大人一块出去的。
果然,他转过身一看,人群中在一个角角里站着正怒目凝视着他的,可不就是他爹吗?
他爹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吗?他回去会不会被打断腿啊?
顾文彬一瞬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像被拔了刺的刺猬,一下子就软了。
顾通判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教训儿子,只能以目光的杀气劝他自求多福。
杨知府可不管那么多,眼前他夸的这个年轻人,若是他没记错,就是顾通判之前老挂在嘴边念叨的那个今年这一届的秀才案首。
那个试题卷他看过了,答得确实不错。不过今天确实头一次看到真人,有气节,是个不错的年轻人。